叮鈴,叮鈴,叮鈴……
清脆的銅鈴聲由遠及近,從議事堂屋外的回廊中傳了過來。
這聲音讓議事堂之中的所有人瞬間安靜了下來,因為他們知道這是月結會開始的象征。
全部的視線彙集在了議事堂的門口位置,眾人聆聽著越來越近的銅鈴聲,猜測著即將出現在門口的人會是誰。
木輪聲響,首先映入眾人眼簾的是一把木製的輪椅,木漆的顏色朱紅鮮亮,顯然是新造的。
一身瓷花錦服的唐家總管家周雨溪推著輪椅出現在了議事堂的門口,而輪椅上坐著的人,正是唐家的總家主,唐謹銘。
幾個小人靠攏過來,一齊將載著唐謹銘的輪椅抬過了議事堂的門檻,才躬著身子退了下去。
唐謹銘來了,他沒有像一些謠言中說的那樣已經一病不起,不過他渾身裹著棉裘,仿佛有些畏寒,那一雙曾經能夠直逼人心的鷹眸如今也收斂成了一條深壑。
周雨溪將唐謹銘推到了內堂的高座之下,調轉了輪椅的方向。
“老頭子我腿腳有些不便,就不坐到那高堂子上去了,今天的月結會就這麼開始吧。”唐謹銘的聲音蒼老卻清晰。
這樣的開場直奔主題,唐謹銘對於自己的病情,一個字也沒有提,這不禁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根本沒有聽到過外麵的那些流言蜚語。
眾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不少人相互之間交換著眼色。
“怎麼了?老頭子的腿腳不好使,諸位的耳朵也出了毛病了嗎?”唐謹銘冷聲問,那深不見底的眼壑中蕩起慍色。
威嚴的氣場,沒有錯,這還是從前的那個唐謹銘——眾人心驚,沒有人再敢四處打望,隻能將視線死死的鎖在了自己腳底的地麵上。
隨著唐謹銘的喝問,這才從最末的靠椅上戰戰兢兢的站起來一個分家的家主,走到了議事堂的中線上,一樣一樣的稟報起自己所在分家的諸項事宜,周雨溪則執筆記錄起來。
先報收支,再報家政,這是唐家月結會的傳統,收支很好理解,就是指各個分家在自己經營的行當中所賺取的利潤,而家政則是指各個分家對接下來的一個月的計劃和安排。
通過各個分家的稟報,唐謹銘將決定是否動用本家的資源和力量去幫助這些分家執行他們下個月的家政計劃。
判斷的依據十分簡單,隻要你提出的計劃對今後自身的發展是極為有用的,或者這個月的收支表現的十分優異,都有可能得到本家的支持,所以這個月結會對各個分家來說有著不小的分量,故此才鮮有人缺席。
不過何為“極為有用的”、何為“十分優異”,最終說了算的人還是唐謹銘,在這一點上,總家主擁有絕對的決定權,由此,就足以看出一個好的總家主對於唐家來說究竟有著怎樣的意義了。
月結會的呈報階段從最末座的分家開始,到最首座的分家結束,不光是分家的家主要稟報,就連各個分家的行當管事,甚至一些重要鋪麵的掌櫃也必須將一月的經營結果做個總結,所以是個十分緩慢的過程。
之所以這樣安排,是因為議事堂的座次上有著很明顯的地位之分,越是靠前的分家,則說明發展的越好,越受本家的青睞,反之亦然。
盡管是個囉嗦又無趣的場麵,卻沒有人發出多餘的聲音,唐謹銘掛著一副看不出喜怒的神情專心致誌的聽著一個接一個的呈述,思忖著其中的利弊。
眼看著日輪筆直的沉到了遠遠的西天,整個月結會就這麼按部就班的進行到了最後,一切都再尋常不過了。
可就是這種尋常,反而讓唐術久如坐針氈,這根本就不是他所期待的展開,但是他卻不能率先挑起事端,以至於在輪到他呈報的時候,他也隻是老老實實的把準備好的呈報辭流利的背誦了一遍。
唐術久將心中的急躁潛藏的很好,因為他的手中還有一個籌碼,他隻需要安靜的等待時機。
孝郡的一切都呈報結束,唐術久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目光卻不經意的飄向了唐靜所在的方向。
過了孝郡,接著就輪到了樓陽和黎城的呈報,唐霜寒和唐耀祖都灑灑脫脫的說完,自然也不會有什麼特別的舉動。
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唐靜的身上,唐靜坐的是首位,他是最後一個呈報的人。
然而就在唐耀祖已經回位稍有片刻之後,唐靜卻依然沒有絲毫的動靜,他隻是滿頭大汗的緊貼在自己的靠椅上,兩手不自覺的用力扣著扶手,瞳仁輕輕的顫抖著,幾乎緊張到了忘我的境界。
唐謹銘看著一動不動的唐靜,緩緩皺起了眉頭,他沉聲說道:“唐靜,你無故缺席了數次的月結會,老頭子我一次也沒有追究過,今天你既然來了,就隻是來發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