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沉,烏雲深壓著原本黑暗的大地,直令人喘不過氣。千米之中,地麵上那些廢墟、積雪,無一生色,隻有一片無情的昏灰,把它們全部籠罩。寒風襲麵,萬物凋零,此情此景,在夜色中顯出一種肅殺的氣氛來。
我抬頭望了望天空,夜空中看不見任何星星。廣場的空地上,一夥匪徒圍在燃起的火焰旁,也不怕暴露,他們吆喝尖嘯,張狂地開了幾槍,而後,在火邊搓手取暖。火焰在風中飄忽,拉長起這夥人的影子,活像是一群亂舞的妖魔。原本我以為,外頭的寒冷會逼退這夥歹徒,想不到,他們竟然生起火,許多還躲到一輛大巴車中去。看來,他們從醫院出發後就蓄謀已久,帶足補給,準備長久圍困我們。
藥劑師早就闡明了計劃,我們隻是等夜色再深些而已。
車背上,匪徒們架起的喇叭“沙沙”響起,不一會兒,一陣音樂聲從喇叭中傳了出來。好像還是很久以前的一首經典老歌,聽著這熟悉的旋律,恕我愚鈍,我居然一時想不起這首歌的名字。不過這女聲唱得沁人心脾,還有種莫名的哀愁,歌中好像提到什麼“黑暗”“天堂”之類的詞語?為什麼匪徒們會放起這種歌?他們中的某人是教徒嗎?
“這首歌的名字叫《天使》,很美吧?”薩曼莎好像在喃喃自語,顯然,她想到了什麼。她是地道的教徒,當然聽過許多這類的歌曲。可在這柔美的旋律中,被影響的不止是她一人,這首歌同樣也激起我內心的憂鬱與感傷。我深刻地意識到,當一個人內心不夠強大、缺乏心理寄托的時候,音樂總能徹徹底底地洗刷一個人的心。
音樂中,烤火的匪徒圍近那輛卡車,那卡車則開始向車庫入口推進了一段距離。隨後,幾個匪徒分頭拉起繩子,他們身後,有一個木製的十字架豎了起來。而十字架的上麵,有一個人。我們四人齊齊往那個十字架上望去,“是傑克!”薩曼莎失聲叫了出來。
音樂戛然而止,那個喇叭中發出“咳咳”兩聲,有一個家夥清了清嗓子,開始喊話。
“地底的人聽著,我們這裏有個人質。我建議你們出來投降,不然,你們就等著看好戲吧。”這個聲音,略帶低沉,不是渾厚的那種,而是沙啞粗陋,透著陣陣殺意。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聲音——是老七!
我蠢蠢欲動,恨不得馬上點起手中的燃燒|瓶衝上去。藥劑師卻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厲聲喝止我,讓我不要再幹擾他的計劃。無奈中,我隻好放下瓶子,胸中的衝動卻無法釋懷,我隻好狠狠地揮起拳頭,砸向障礙物上的一塊木板,以泄憤怒。那塊板子發出“啪嗒”一聲噪響,直接凹陷進去······
過了小半會,幾個匪徒動了起來,他們在傑克腳下擺上幾個輪胎,再提來一個鐵箱,把箱裏麵的液體全澆在輪胎上。一個匪徒手持火把,往十字架方向走去。
不好!他們要燒死傑克!
選擇!我們必須做出選擇!看著那支火把離十字架越來越近,這感覺如烈焰灼心一樣,折磨著我的神經,我攥緊拳頭,對著生硬的木板又是一拳。這次,木頭渣子刺進了我的皮膚,頓時,拳上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不過,更難受的是那種焦躁不安的煎熬,宛如渾身都被滾水蒸煮一般。
那個持火把的匪徒停住了,他的一舉一動都時刻揪著我們三人的心。老七出現在十字架邊,他拿出一個話筒,把話筒按到傑克的臉上:”如果不讓你說些臨終遺言,就顯得我太不公平了。“
傑克,傑克,我默念起他的名字,你必須發揮出你所有的聰明才智去保住性命。可事與願違,喇叭中傳來傑克的聲音,他的話語不帶任何哀憐與祈求,聲音竟鏗鏘有力:“謝謝你,讓我成為第二個布魯諾。”在這危急關頭,傑克居然還敢拿死亡開玩笑。一旁的老七見傑克沒有達到預期的招降效果,瞬間氣急敗壞,直接掄拳朝傑克身上打去。中拳的傑克隻哼了一下,聲音透過那隻喇叭擴散開來,那叫聲卻顯得很低,很低······我心如刀絞,想起傑克在綠光大廈,在那顆飛彈前,他也是此般的從容無私。這時,他必然忍著痛,還故意壓低叫聲,傑克······他······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想著我們。
我終於忍不住了,把手中的瓶子點燃。
“計劃提前。放開我!”傑克的性命危在旦夕,藥劑師見我又想衝出去攪局,掙紮著滾到薩曼莎腳下。薩曼莎一下子慌了神,手腳不聽使喚,急忙去解藥劑師的繩子。斯泰芬過來抓住我的手,要把瓶子奪去,我顯然不會順從,拚命反抗起來。
最終,我的燃燒|瓶(由於該詞被禁,所以加個間隔符)還是被斯泰芬奪下,藥劑師走到我的跟前,他手中,竟然有杆槍!肯定是趁著我和斯泰芬扭打之際,他把步槍摸去了!“好了,都配合我吧。”藥劑師就像個死神,舉起槍。他要打死我們!可那把步槍卻慢慢指向了牆角,槍火噴出,幾個彈殼當啷當啷地滾落到我身邊的地上。我被斯泰芬按住雙手,仍想掙紮,不巧,就在這個時候,藥劑師的槍托砸了下來······
··········
··········
當我睜開眼睛,藥劑師的人已經控製住薩曼莎和斯泰芬,一行人正前往一處匪徒的聚集地。兩個匪徒架著我的雙臂,將我拖行到一輛被燒過的、隻剩下框架的轎車前。這就是藥劑師所謂的計劃?我的意識已經清晰,隨之而來的是一連串的質疑。
匪徒們分別將我們三人反手捆綁在那輛轎車的框架上。我猜想,藥劑師會不會將我們出賣給老七呢?正當我胡亂思考的時候,老七領著幾個匪徒,押著傑克走了過來。
傑克還活著!!!我該和薩曼莎一樣,相信上帝的。這一刻,我甚至相信,是上帝聽見了我的呼聲,是他沒有帶走這個善良無私的人。然而······上帝似乎沒有偏袒過我們中的任何一個,我們正深陷在這夥窮凶極惡的匪徒堆中。”把這個戴眼鏡的也綁到那邊去!“老七指揮著他的手下,把傑克驅趕到我們這邊。
藥劑師和老七打了個招呼,老七滿臉堆笑:“二哥,您倒是有能耐呀。我的兄弟個個有來無回的,您隻身一人就生擒了這些鼠輩呀。了不起,了不起呀。”我望著老七的挫樣,看他雖然臉露媚態,口口聲聲地喊著“二哥”的名字,可老七素來奸猾,他的心裏未必是這樣想的。他在計劃什麼?真按照藥劑師所說,老七殺了前輛卡車中的藥劑師手下,然後迫使眾人就範,這時老七才是匪首呀,他何必做出這樣恭維的姿態呢?難道,藥劑師才是最後的布局者?
我開始控製不住情緒,大喊起來:“你這個騙子!”藥劑師被我的喊聲吸引,回過頭來“哦”了一聲,冷冷地說到:“是你們太善良了吧?”“尖鼻子!信不信斯泰芬撕了你,有種放開我呀!”斯泰芬雖被綁住,不過被藥劑師一激,也馬上暴躁起來,他對繩子發起勁來,連那車架都被他拖得“吱吱”直響。
“省點力氣,留著和嚴冬搏鬥吧。”藥劑師幹笑了一聲,和老七一起走了。看來,他們要將我們幾個凍死在這裏。
我回想那個計劃,由藥劑師帶領,混入匪徒的營地中去,然後發動攻擊,救出傑克,再對付老七。一切都太天馬行空了。這時候,在我腦中餘下懊悔,隻歎我們錯信了一隻危險的魔鬼,並冒險與這隻魔鬼做了一個貪婪的交易。而現在,這個貪婪交易的報應,則在我們身上赤裸裸地應了驗。
“你們不該來救我的·······”——是綁在我旁邊的傑克。
“可······你·····你和斯泰芬是朋友······”斯泰芬也是快言快語的人。“如果我身處險境,我知道,你也會來救我的。”我想也不想,附和著說。沒錯,雖然我們四人隻相識半年不到,可在這充滿危險的世界裏,善人善遇、相互依托、患難真情讓我覺得這一切都彌足珍貴,我放不下這段友誼,更不忍心失去任何一個人。
傑克不再說話了,廣場中,再也沒有匪徒的身影。寒風淩冽,灌穿過車輛之間,它們發出“呼呼”的穿梭聲,更添死亡之息。先前匪徒們生起的火焰也熄滅了,整個廣場中已經再也沒有光亮。也不知過了多久,周圍泛起了白霧,或許,是我的意識開始迷離了。我仿佛聽見斯泰芬在喊,“不要睡著,睡著了你就醒不過來了!”盡管斯泰芬對著我喊著,可我的身心還是無法抵抗寒冷,幻象出現了:我看見五顏六色的極光,耳間聽到風鈴聲,還有那個新娘,它們像夢靨一樣圍繞著我,纏著我,唱著歌······
迷離的意識中,我依稀聽見了什麼響動。身邊的傑克喊出一句:“是誰?”
我隻剩下眨眼的力氣,睫毛上已經凍滿了霜晶。我奮力把眼睜開。有一個人,蒙著頭,身材魁梧,脖子上掛著一盞電筒。燈光下,他在我們周圍活動起來,他找來幾隻輪胎,再從車上搬下一桶汽油。他是來燒死我們的嗎?這樣也好,反正四肢都僵了,我也沒有感覺了,隨便他吧。可他的舉動,出乎我們全部人的意料。這個壯漢將曾今用來綁傑克的十字架拖了來,拆開上麵的繩子,而後,把那兩根木頭分別穿進幾個車胎中,一堆一邊,澆上汽油點了起來。“他在幫我們。”傑克小聲對著我說。他是一個匪徒,怎麼可能為我們生火取暖?我沉默地望著他,因為無力,根本發不出聲,隻得暗暗地去猜,這個匪徒的動機是什麼?
那人踏著雪,走了過來,在我耳邊悄聲說了一句話。
“是小約翰讓我這樣做的”。我終於將他認了出來,他就是那個背走小約翰的匪徒。
他走了,被綁住的我迎著火光,感受著來之不易的光熱。睫毛上的霜粒慢慢融化,手腳也逐漸溫暖,雖然空氣中彌漫著輪胎的焦味,不過,借著這火,我們暫時可以撐過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