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勢對薛舉極為有利,戰至十一月,薛舉卻突然暴死。史書上沒有記載他的出生年月,不知道他那一年多大年紀了,如此緊要關頭,何至於暴死?一人之死,搖動千軍。薛仁杲繼承了皇位,突遭大喪,兵勢不振,但他並未停止角逐關中的腳步。李世民整軍再出,兩軍對陣於涇水邊的淺水原。李世民嚴令部下堅守不出,上次貿然出擊吃了大虧,這次,部下再不敢輕言出戰了,可李世民怕軍心浮躁,再出嚴令:
“敢言出戰者斬!”
唐軍這一守就是六十天,直守得薛仁杲軍心渙散。到時候了,唐軍齊出,薛仁杲大敗,舉手投降了。他被押解長安後處決了。
盛極一時的西秦王朝就這樣與前後所有起兵的諸侯都被李世民一一收拾了,天下複歸於一統。
多年以後,做了大唐天子的李世民重遊當年與薛舉對陣的戰場,不知是回首往事心有餘悸呢,還是為戰勝勁敵自鳴得意,麵對當年金戈鐵馬今朝荒草萋萋的故戰場,他做了一首詩。詩題為《經破薛舉戰地》,如下:
昔年懷壯氣,提戈初仗節。
心隨朗日高,誌與秋霜潔。
移鋒驚電起,轉戰長河決。
營碎落星沉,陣卷橫雲裂。
一揮氛瀝靜,再舉鯨鯢靈。
於茲俯舊原,屬目駐華軒。
沉沙無故跡,滅灶有殘痕。
浪霞穿水淨,峰霧抱蓮昏。
世途亟流易,人事殊今昔。
長想眺前蹤,撫躬聊自適。
跟班大臣許敬宗見皇上有了詩興,便步其韻,跟著和了一首湊趣,詩題為《奉和行經破薛舉戰地應製》,一並錄上,如下:
混元分大象,長策挫修鯨。
於斯建宸極,由此創鴻名。
一戎幹宇泰,千祀德流清。
垂衣凝庶績,端拱鑄群生。
複整瑤池駕,還臨官渡營。
周遊尋曩跡,曠望動天情。
帷宮麵丹浦,帳殿矚宛城。
虜場棲九穗,前歌被六英。
戰地甘泉湧,陣出景雲生。
普天沾凱澤,相攜欣頌平。
大唐是詩的時代,誰一出手,也差不到哪去。李世民此詩音律鏗鏘,詞氣高昂,帝王氣象有之,文人張致也時或閃現,許敬宗所和,歌功頌德是免不了的,卻絕少諂諛氣,也算是新王朝,新風格。
這也算是對薛舉父子的撫慰吧。
中國最強大的時代,蘭州最脆弱的時代
隋末大亂時,內地起兵爭天下的那些豪強,許多都爭著搶著與突厥結盟,天旋地轉,莊家輪流做,先前長孫晟的一條離間計,讓突厥各部火並多年,如今,我穩坐釣魚台,誰給的糖甜我幫誰的忙,一下子有那麼多的中原豪傑找上門來,又是稱臣納貢,又是金銀財寶,又是佳人嬌娃,又是土地城池,樣樣都是好東西,把個突厥可汗忙得納臣子、收東西,還忙不過來呢。向突厥稱臣的可不是什麼無名之輩,都是些一跺腳山河搖動的大人物呢,比如王世充、劉武周、梁師都、李軌、高開道,還有薛舉,等等。李淵不稱臣,但出手比誰都闊綽,也更得突厥心動,送的財物不說,光土地,開口就是兩個州!中原人小氣時寸土不讓,大方時,那個氣派!
其實,李淵那時是情勢所迫的權宜之計,也有崽賣爺田心不疼的意思。為啥呢,天下是誰的,還說不定呢。到天下真的姓李了,你再看唐朝是怎麼做的。別的地方咱再找機會說,現在單表蘭州。
唐初,改隋金城郡為州,平薛舉後,複置蘭州,並子城縣入五泉縣,以五泉縣為州治,領五泉、廣武、狄道三縣。太宗貞觀元年(公元627年)劃全國為十道,蘭州屬隴右道。高宗時,改五泉縣為金城縣。
這是行政設置。
軍事上,唐沿襲隋鷹揚府,改設金城、廣武兩折衝府,鎮戍地方。主官稱折衝都尉,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為副主官,佐官有別將、長史、兵曹等。其下有團、旅、隊、夥四級編製。每團三百人,置校尉;旅有旅帥,每旅一百人;隊有隊正,每隊五十人;夥有夥頭,每夥十人。金城、廣武為下府,每府有八百兵士。廣武府駐今永登縣境,金城府駐今城關區。折衝府平時教練士兵,戍守國土,戰時奉朝廷令出戰。
唐朝強盛,世所公認,可唐時的蘭州,軍事壓力卻很大。在唐代,蘭州處在吐穀渾、突厥、吐蕃三大軍事集團的結合部,吐穀渾、吐蕃東進,蘭州這個釘子首先得拔了,突厥要圖謀西域,或要謀攻長安,先得拿下蘭州,隔斷唐與西域的聯係,阻止外援。唐建國初,突厥十分強大,頡利可汗連年入寇,與內地割據者勾結,如入無人之境,破城邑,掠人口,劫財物,所過殘破,無所幸免,連長安也朝不保夕。高祖武德五年(公元622年),頡利率騎兵數十萬人分路入侵,一路到晉州(今山西臨汾),一路破大震關(今甘肅隴西),唐全力抵禦,勢有不支,急遣使者鄭元(王壽)去求和。鄭對頡利說,唐與突厥,風俗不同,突厥即使奪得唐地,也不能久居,被掠奪的人口,都歸掠奪者個人所有,對你毫無好處。你不如收兵回去,唐每年給你送上大量財物,這全是你的,別人拿不走。頡利為利所誘,這才退回塞外。雖然講和了,頡利照樣年年入侵。
麵對這種局麵,居然有大臣出了這樣一個石破天驚的主意。他認為,突厥所以經常劫掠關中,目的在於奪取長安的財富,如果焚毀長安,突厥就不來了。這實在是一個焦土抗戰的辦法。雖然荒唐,也可看出,唐初的邊防形勢有多麼嚴峻。而一代天驕李淵竟然采納了這個建議!他馬上派人到江漢一帶尋找可以建都的地方了。太子李建成也讚成遷都。還是李世民能扛住事,他對老爹說,給我幾年期限,一定捕獲頡利,拿回讓朝廷發落。遷都之議方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