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1 / 3)

前頭百戲競撩亂,丸劍跳躑霜雪浮。

獅子搖光毛彩豎,胡騰醉舞筋骨柔。

大宛來獻赤汗馬,讚普亦奉翠茸裘。

一朝燕賊亂中國,河湟沒盡空遺丘。

開遠門前萬裏堠,今來蹙到行原州。

去京五百而近何逼,天子縣內半沒為荒陬,

西涼之道爾阻修。連城邊將但高會,

每聽此曲能不羞!

白氏、元氏,都是詩中聖手,也都是反諷名手。白居易以目下將軍與伎人之樂,來道失地之痛和朝廷的無心無肺;而元稹更絕,把當年西涼的盛況如數家珍,說得人夢中都在偷著樂呢,筆鋒一轉,那都是城南舊事了,極度的繁華,徹底的荒寒,前者著墨多多,後者用筆少少,獅子大甩頭,就在那凜然一瞥。

元、白二人,在唐時,詩名相當,世稱元白,他倆在邊務的事上想到一塊了,他們都是進士出身,都當過高官,元曾任宰相,白領過刑部尚書,可說到底,都是一腔詩人情懷,國衰則邊亂,自古宜然呀。

更一聲塞雁淒切

宋朝是個詞的時代,那些絕代詞人們的絕代華章,幾乎要把晦暗落魄的宋朝天空照射得陽光燦爛了。一個不太著名的詞人寫得一首不太著名的詞,這詞與宋朝的命運,與宋時隴上的處境有些暗合。作者叫萬俟雅言,詞牌詞題名為《憶少年·隴首山》。

詞曰:

隴雲溶泄,

隴山峻秀,

隴泉嗚咽。

行人暫駐馬,

已不勝愁絕。

上隴首。

凝目天四闊,

更一聲塞雁淒切。

征書待寄遠,

有知心明月。

是的,隴上已經有三百年看不見中原衣冠,聽不見中原鄉音了。這一次,大軍來了。不是久違的唐軍,唐朝已經風飄雲散多少年了,五代十國一個個都遠去了,大宋已經定鼎多少年了,長安已經不是京城了,現如今的京城還在長安東去千裏的東京呢,而這個東京也非當年的那個東京洛陽,而是黃河邊的那個汴京,也就是開封。無論叫什麼名字,蘭州是離首都、離朝廷越來越遠了啊。中原大軍來一趟多不容易啊,這一別,竟是三百年!

這中間蘭州倒是經常打仗,先是吐蕃各部落打,黨項興起後,吐蕃與黨項打,北宋的勢力西進後,三方互相打。宋真宗鹹平六年(公元1003年),吐蕃涼州六穀部大首領潘羅支,被西夏奸細殺害,西夏以為此舉可使這一支吐蕃人群龍無首,但他們立即擁立廝鐸督為六穀部首領,聯合龕穀(今榆中小康營)、蘭州、宗哥(今青海樂都)一帶的吐蕃各部,與西夏周旋。這時,宋軍的觸角也伸到了伏羌三都穀(今甘肅甘穀),吐蕃各部便揮軍東進以擋宋兵,結果被宋將曹緯擊敗。但宋軍也未能西進一步。

蘭州成為熱點地區,西夏要東進,必須拔除蘭州據點,吐蕃守住蘭州,方可保住河湟,宋朝拿下蘭州,方可在西北立足。在三家交鋒中,宋軍明顯處在下風,而西夏風頭正健。宋仁宗時,黨項首領李元吳攻破蘭州吐蕃諸部族帳,沿阿幹河而上,南至馬銜山,築瓦川會城,留兵戍守。過了幾年,又攻占吐蕃康古城(即龕穀),占據了蘭州黃河以南地區,成功切斷了青唐蕃部與宋朝的聯係。宋神宗時,借王安石改革帶來的新氣象,朝廷任用王韶經營洮水流域。熙寧五年(公元1072年),王韶收取臨洮,置熙州,又收複河州,置熙河路。史稱“熙河之役”。宋夏間形成以蘭州馬銜山為界的南北對峙局麵,宋處山南,夏在山北,蘭州城還在夏手中。

這次戰役規模不甚大,戰果也有限,但這仍然是宋朝對外戰爭中獲得的為數不多的大勝。宋朝積貧積弱,在軍隊建設中又有著許多體製性弊病,但宋朝的軍事壓力卻超過了任何一個統一王朝,北邊有遼(後為金),西邊有西夏,兩者任何一方都足以與宋抗衡,實則其軍力都超過了宋。宋在對兩國的戰爭中屢戰屢敗,北邊,與遼結城下之盟,割讓幽雲十六州,等於把北部大門的鑰匙交給遼人了,每年還要送上大量財物入貢。在西北,與西夏的爭鬥中,更是一敗再敗。延州之戰,宋敗;好水川之戰,宋慘敗,連損幾名大將;定川之戰,宋先小勝後大敗。宋朝屢敗,但天朝上國的麵子還抹不開,每敗都明明在給人家賠款,讓步妥協,還非要說成是:“授”、“策封”和“賜”!從宋真宗開始,在對西夏失去控製後,便“授”李德明為定難軍節度使、西平王,每年“賜”銀萬兩、絹萬匹、錢二萬貫,並重開邊境市場;仁宗朝,夏更強大,宋“冊封”元吳為夏國主,每年“賜”絹十三萬匹、銀五萬兩、茶二萬斤,另在各節日和仁宗、元吳生日時,還要“賜”銀兩萬兩、銀器兩千兩、絹、帛、衣著等兩萬三千匹,茶一萬斤,邊貿如常。

宋朝“授”一次,西夏前進一步,“冊封”一次,西夏邁上一個新台階,“賜”一次,西夏壯大一次,而宋朝卻日見其蹙。敗得憋屈,敗得讓人痛心疾首。慶州(今慶陽北部三縣)大敗後,大文人蘇舜欽專門寫了首《慶州敗》以抒悲憤。如下:

“無戰王者師,有備軍之誌。”

天下承平數十年,此語雖存人所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