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實有一遭要用上陳美人的地方, 不過暫且不著急。
陳美人顯然是來向我示好的, 然而後宮這些美人晾著我已經有段時日了。紅葉還是有些信不過她, 提點我:“無事獻殷勤, 小姐要防著點。”
我笑道:“獨門獨戶過日子, 誰都不容易。我心裏有數, 你別擔心。”
蘇恒的廢後詔裏有一點確實說對了, 我並無《關雎》之德。
我雖在沈家活了十六年,日日都被教導該當個不怨不妒、識得大體的賢淑閨秀,但本性如此, 不是可以教化得了的。
我隻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當我愛他的時候,必然掏心挖肺,把自己的全部都給他, 不做半分保留。他不收也就罷了, 但若要收下了,便必須也把自己完好的交給我, 少一分、殘一份也是不成的。
但其實我一直都不知道, 蘇恒是不是真的愛我。
我一直都記得新婚之初他的冷淡。他後來對我的每一份體貼和愛護, 我都下意識的會想, 也許他隻是在回報我的毫無保留, 就像我的父親敬重我的母親。
但是那個時候他是那麼的無懈可擊。征戰四方、威震天下, 每破城時便有無數美人投懷送抱。他隻衣不卸甲的回我房中。每一個眼神,每一句情話,沒有誰比他演的更像真的。
我是真的以為能與他美滿的過一輩子。
所以, 當劉碧君出現的時候, 驚雷驟雨夢境醒來,痛楚便越發的鮮明。
因為我意識到,自己心裏其實是早有準備的。
那個時候我便已經用力的想要戒除對蘇恒的愛。
可是十年的柔情與繾綣,不是說忘就能忘的。
我沒有辦法對劉碧君、對他的妃子們笑語相向。對我而言,她們都是一樣的。
那幾年裏,我與蘇恒著實鬧騰了幾次。闔宮上下都看的明白,蘇恒但凡想跟我重歸於好,宮裏的其他女人都是不能留的。
……
所以說,我成為孤家寡人,弄得後宮哀怨,人人想將我拉下來踩死,根本就是自找的。
但其實如果我不斷人生路,這後宮裏想必很多人都樂得與我結好,互惠互利。畢竟我是皇後,當年又陪著蘇恒征戰天下,想動我必然得傷筋動骨。討好了我,在很多地方我都能幫她們說的上話。
我隻需專心對付劉碧君這種,注定要斷我活路的人就可以了。
至於蘇恒,不是自己的,又不是自己想要的東西,人總是會特別大方的,隨別人爭去吧。當然,她們能將他的心從劉碧君身上奪走幾分,那就不是我能使得上力的了。
紅葉去了掖庭,我便讓青杏兒為我換衣服。
我幾乎可以肯定,蘇恒必然不會留著趙媽媽她們,好讓我和太後互相攻訐。
畢竟皇後和太後廝打起來,皇帝麵上不好看。
換衣服,自然要換淒涼點,揉了淚痕的最好。可惜人重生了一遭,眼淚卻已經死掉了。越是急著想要哭的時候,反而越淒楚不起來。
大概能淒楚起來的人,都必然得有些嬌花泣露的風情,我不過一把揉爛過一遭的雜草罷了。真哭起來,大概也隻會像隨風撒一把草灰。
便隻揉腫了眼睛。
然後,頭上紗布也要有血痕透出來才好。
我不信我打扮成這副隨時會倒下去的模樣,太後還敢用墨錠砸我。
紅葉很快便帶了消息回來,果然是:已杖斃。
我到長信殿的時候,日正當午,空氣裏半絲風也沒有。樹蔭一團團落在地上,不知從哪裏飄落了槐花,點點綴在黑影上。
宮女們正在伺候午膳,出出進進,個個都低垂著頭,腳步急趨。
端出來的飯菜半點都沒有動,一時屋裏麵又摔了瓷器。
片刻後,屋裏連滾帶爬的出來個老太醫。正是昨晚幫我包紮的那個。他抬了袖子,哆哆嗦嗦的擦了擦下頜的汗。見我過來,一驚,忙跪下道:“見,見過皇後娘娘。”
我往裏屋望了一眼,隻見幃帳垂落,光線昏然,裏外站著跪著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