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廨房,洪武二年臘月二十,寅時初)
陳墨的狼毫筆尖懸在《天工開物》殘卷上,突然被飛濺的墨汁染黑。攤開的匠戶名冊正在滲血,暗紅色的液體在\"丁字七六九號\"處凝成北鬥狀。他用銀針挑起血痂,針尖立刻蒙上鉛灰色——這是長期接觸鉛礦的匠人特有的血鏽。
林鳶撞開房門時,腕間刺青滲出的血珠正巧滴在名冊缺頁處。她帶來的銅匣刻著五軍營暗紋,匣內羊皮卷記載的輪班記錄,在燭火下顯露出朱砂批注的日期。\"這些匠人失蹤時...\"陳墨將銅匣舉向晨曦,\"晉王府采辦硝石的馬車正好出城。\"
(詔獄地牢,辰時正)
腐臭的稻草堆裏蜷縮著雙目潰爛的老匠人。陳墨用銀鑷子挑起他脖頸後的刺青,甲字零零七的筆畫裏嵌著水銀珠。\"他們讓我們磨鏡子...\"老人殘缺的舌頭在說到\"晉王寢宮\"時突然抽搐,\"那些琉璃鏡...照久了會流血淚...\"
王五的斷刀突然卡進青磚縫隙,撬出的半枚銅錢泛著孔雀綠。當陳墨用醋液衝洗,錢麵\"至正通寶\"四字下竟疊印著\"晉府私鑄\"的暗紋。林鳶突然捂住口鼻——牢房角落的尿桶裏,漂浮著數片未消化的人指甲。
(晉王府廢井,巳時三刻)
麻繩在轆轤上磨出猩紅碎屑,陳墨發現每段繩結都纏著人發。打撈上來的第六桶水中,銀針已黑如焦炭。\"這不是水井,\"林鳶將銅鑒沉入井底,撈起的鏡麵布滿蜂窩狀蝕痕,\"是硝池的泄水口。\"王五突然拽緊繩索,麻繩金絲芯在陽光下顯出五軍營暗衛才有的龍鱗紋。
井壁鑿痕間嵌著半片指甲,陳墨用宣紙拓印時,指甲縫裏的黑粉竟自燃起來。這讓他想起大同衛軍報中自燃的箭矢——正是晉王監造的破甲弩專用火藥。
(工部檔案庫,午時末)
《洪武兵仗局實錄》的封皮下,藏著用經血書寫的匠戶名錄。陳墨用明礬水塗抹紙背,浮現的煉硝口訣令他心驚:\"七砂煮石,搖光為引...\"每個字符都對應著名冊上的血指印。林鳶突然打翻景泰藍香爐,湧出的骨灰中混著刻有編號的牙齒。
\"丁字七六三號...\"陳墨用磁石吸起顆金牙,這是工部匠戶才有的身份標記。牙冠內側的鑿痕,竟與晉王府采石場的鐵釺尺寸完全吻合。
(晉王冶鐵坊,未時三刻)
偽裝成運煤工的王五突然按住腰間刀柄——拉車騾子的蹄鐵印,與詔獄外牆的血腳印完全一致。當車隊穿過第三道鐵門時,陳墨的羅盤開始瘋狂旋轉。七十二口坩堝噴湧的綠煙中,監工正在鞭打赤裸上身的匠人,他們後背的刺青在高溫下滲出汞蒸氣。
\"甲字零零九號驗身!\"暴喝聲中,林鳶突然被鐵鏈鎖住。她腕間刺青遇熱顯露出隱藏編號,陳墨這才看清那朵蓮花紋裏嵌著\"晉府\"二字。冶鐵池底沉澱的銅錢,每枚方孔都穿著截指骨。
(五軍營校場,申時)
陳墨點燃狼煙時,王五正剖開暴斃的戰馬。馬胃裏鉛封的密函,記載著匠戶的死亡名錄。當血水浸透名錄,隱藏的星圖顯現——每個死亡地點都對應著晉王府的硝石礦坑。校場旗杆的投影恰指向佛堂飛簷,那裏垂著的銅鈴正是詔獄刑具的鑄造樣式。
嚴震直的鎏金算盤突然從暗處擲來,缺失的算珠位置正對應五軍營陣亡名冊。陳墨用突火槍擊碎算盤,飛濺的木屑上竟全刻著甲字號匠人的生辰八字。
(詔獄刑房,酉時)
人皮燈籠在烙鐵炙烤下顯現礦脈圖,陳墨用魚膠拓印時,發現汗腺孔的位置與匠戶指紋吻合。王五的斷刀挑破燈籠,飄落的不是灰燼,而是晉王府特供的桑皮紙——這種紙遇血會顯現朱批,正是兵部丟失的軍械批文。
\"陳主事可知至正錢範的妙用?\"嚴震直的聲音裹著血腥氣傳來。他手中殘缺的銅錢突然嵌入牆壁,深度竟與大同衛將領的箭傷一致。陳墨猛然想起,那些箭杆的樺木紋路,正與晉王府家具的木料相同。
(晉王佛堂,戌時末)
鎏金佛像的蓮花座下,七具頭骨按北鬥排列。陳墨用硝石水衝洗顱頂孔洞,流出的鉛汞混合物在青磚上蝕刻出礦坑地圖。當林鳶的簪子刺破指血滴入孔洞,經書突然自燃,火苗中顯現\"甲九噬主\"的焦痕。
佛龕暗格彈開的瞬間,王五的刀鋒已抵住林鳶咽喉。裏麵存放的並非佛經,而是蓋著五軍營印信的匠戶賣身契——每張契約的泥封,都摻著詔獄地磚特有的紅膠土。
(虞衡司地窖,亥時初)
陳墨在血泊中轉動提純硝石的水車,林鳶帶來的頭骨正在藥液中沉浮。當鉛汞分離器發出轟鳴,名冊上的血指印突然在牆上投出人影——那分明是晉王府長史正在鞭打匠戶的剪影。地窖突然灌入黑火藥,嚴震直的狂笑從通風口傳來:\"陳主事可識得此物?\"
燃燒的引線照亮整牆銅器,每件都刻著\"甲字號匠坊秘製\"。當陳墨撲滅火焰時,發現銅器內壁的鍍層,正是導致大同衛士兵集體癔症的水銀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