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童蹲在焦樹前數螞蟻時，黑袍男子的血滴在了他的草鞋上。那血不是紅色，而是星砂般的銀，滲入泥土便開出細小的桉花。
\"你在寫什麼？\"藥童大著膽子問。
塵的匕首停在焦樹軀幹，樹皮剝落處露出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不同字跡的\"桉\"。有的淩厲如劍痕，有的纏綿似淚跡，最早的字跡已與年輪融為一體。
\"在寫一封...永遠寄不到的信。\"塵的嗓音像生鏽的鎖鏈。
夜幕降臨時，藥童偷了師父的燭龍鏡照向焦樹。鏡光所及之處，樹身浮現血色經絡，每一道脈絡都綴滿細小的字：
**\"第七世你為我擋雷劫時，發梢沾了雪...\"**
**\"第四十八次輪回，你在寒潭底藏了杏花糕...\"**
**\"第九十九次自戕前，你袖口熏的是沉水香...\"**
字跡爬上樹梢的瞬間，整棵焦樹突然開花。花瓣落地成灰，灰燼中站起三百個塵的虛影，每個都在重複著不同輪回的悲劇。
\"原來你全都記得。\"
桉的聲音從樹心傳來。塵瘋狂扒開焦炭，發現樹芯嵌著淚滴狀琥珀，其中封著一枚銀桉花瓣。當他徒手掰碎琥珀時，指尖白骨森森，花瓣卻化作光塵凝聚成人形。
\"這是最後一縷神識。\"虛影桉的瞳孔流轉星芒，\"見我之後，便是永別。\"
塵將殘破的手掌貼上虛影：\"告訴我，如何終結輪回。\"
\"當年我抽你情魄時，藏了一縷在貪狼星核。\"桉的虛影指向夜空，\"今夜子時，星核墜地之處...\"
山巔突然傳來轟鳴，塵抬頭看見貪狼星爆發出血光。三百虛影同時開口：\"你會見到真正的我。\"
藥童攥著塵的衣角跟到山頂時，看見此生最壯麗的噩夢——隕星裹著烈焰墜入寒潭，潭水蒸騰間顯出一座水晶棺。棺中躺著與桉容貌相同的女子，心口插著那枚焦黑的花簪。
\"這才是最初的我。\"桉的虛影輕撫水晶棺，\"三百年前的天機閣少司命，親手將貪狼星君...\"
\"煉成輪回陣。\"塵接過後半句，喉間湧上腥甜，\"所以你不斷重生，不斷殺死我，隻為維持陣法運轉？\"
虛影突然消散，寒潭水凝成新的讖語：
**\"情魄歸位日，
輪回終結時。
寧負蒼生命，
不斬相思枝。\"**
塵折斷花簪刺入心口，暗金紋路如活蛇遊走。藥童驚恐地看見他脊骨破體而出，化作銀桉樹枝纏住水晶棺。當最後一縷情魄從星核中剝離時，寒潭底升起三百座墓碑——每座都刻著\"桉\"字。
\"現在你懂了？\"貪狼虛影從墓碑間走出，\"每世輪回都是情劫，劫盡則陣破。\"
塵抱著水晶棺仰天長笑。他笑得太劇烈，眼角崩裂流下血淚，淚珠墜地竟開出血色桉花。花叢中升起星火，將三百墓碑燒成琉璃。
\"那就讓此劫...永世不盡！\"
貪狼星突然炸裂，塵將全部靈力注入水晶棺。藥童看見驚悚又絕美的一幕——星辰碎屑如雨墜落，塵的肉身在琉璃火中化為新的銀桉樹，根係穿透每一座輪回墓碑，樹冠托起永不墜落的貪狼星。
三百年後，藥童成了太虛門新任掌教。他每月十五都來焦樹下祭拜，總會帶一壺杏花酒。這日醉眼朦朧間，他看見樹影中走出兩人：黑袍男子折下枝頭銀桉花，別在月白裙裾的女子鬢間。
\"師父！\"藥童酒醒追去，卻隻拾得落花一片。花瓣背麵浮現新刻的小字，與他當年在焦樹上看到的那句恰好相連：
**\"寧碎淩霄骨，
不渡斷腸人。
願為無名樹，
守此輪回門。\"**
山風掠過焦樹新發的嫩芽，樹根深處的水晶棺裏，桉的眼睫忽然沾了露水。貪狼星溫柔地照亮棺槨，映出棺蓋上三百年來無人察覺的一行刻字：
**\"待卿醒時，與君再約百世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