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卷七(1)(1 / 3)

音辭第十八

【原文】

夫九州之人,言語不同,生民已來,固常然矣。自《春秋》標齊言之傳,《離騷》目楚詞之經,此蓋其較明之初也。後有揚雄著《方言》,其言大備。然皆考名物之同異,不顯聲讀之是非也。逮鄭玄注“六經”,高誘解《呂覽》、《淮南》,許慎造《說文》,劉熹製《釋名》,始有譬況假借以證音字耳。

【譯文】

九州之人,所說的語言各不相同,自古已然。《春秋公羊傳》用齊國的俗語記載曆史,《離騷》用楚地的語詞寫成經典,它們的出現大概是明確方言差異的最早的說法。後來揚雄著《方言》,針對這方麵做了大為詳備的論述。不過這本書也都是考證事物名稱的異同,而沒有顯示讀音的正確與否。直到鄭玄注釋《六經》,高誘注解《呂氏春秋》、《淮南子》,許慎著《說文解字》,劉熹著《釋名》,方開始用音同或音近的字來標明文辭的讀音。

【原文】

而古語與今殊別,其間輕重清濁,猶未可曉;加以內言外言、急言徐言、讀若之類,益使人疑。孫叔言創《爾雅音義》,是漢末人獨知反語。至於魏世,此事大行。高貴鄉公不解反語,以為怪異。自茲厥後,音韻鋒出,各有土風,遞相非笑,指馬之諭,未知孰是。共以帝王都邑,參校方俗,考覈古今,為之折衷。搉而量之,獨金陵與洛下耳。南方水土和柔,其音清舉而切詣,失在浮淺,其辭多鄙俗。

【譯文】

但是古音與今音是有差別的,其中語音的輕重、清濁,還沒有能了解,再加上內言外言,急言徐言,讀若之類的注音方法,更使人疑惑不解。孫叔言著《爾雅音義》,他是漢末人唯一懂反切注音法的。直到曹魏時期,這種反切注音法方大為流行。高貴鄉公曹髦因為不懂得這種反切注音法,所以被人們當做一件十分怪異的事情。此後,韻書層出不窮,這些書開始出現時,還有方言的記錄,相互非議譏笑,各是其是,各非其非,到底也不知道孰是孰非。後來大家有了統一的注音標準,即都用帝王都城的語音,同時參與比較各地方言,考核古今語音,采取一個折中的辦法。經過權衡斟酌,最後得出隻有建康音和洛陽音可取。南方水土柔和,語音清亮悠揚,發音急切,其不足之處就是發音淺浮,且多鄙陋粗俗的言辭。

【原文】

北方山川深厚,其音沉濁而鈍,得其質直,其辭多古語。然冠冕君子,南方為優;閭裏小人,北方為愈。易服而與之談,南方士庶,數言可辯;隔垣而聽其語,北方朝野,終日難分。而南染吳、越,北雜夷虜,皆有深弊,不可具論。其謬失輕微者,則南人以“錢”為“涎”,以“石”為“射”,以“賤”為“羨”,以“是”為“舐”;北方人以“庶”為“戍”,以“如”為“儒”,以“紫”為“姊”,以“洽”為“狎”。

【譯文】

而北方山川深邃渾厚,語音低沉厚重而遲緩,體現了北方人質樸正直的個性,並且言辭中保留了很多古語。不過,要是說起官宦士子的語言,則南方遠遠優越於北方;而北方的市井平民的語言則是大大勝過南方的。如果先讓他們交換服裝,然後再讓他們交談,南方的士大夫與平民在說過幾句話後,便可輕易分辨其身份;倘若是北方的官員和平民,你聽一天也很難將其區分開來。不過南方的語言由於受到吳語和越語的影響,北方的語言也夾雜著外族的語言,因此它們都有很大的弊病,在此我就不一一說明了。其中有輕微錯失的,如南方人把“錢”讀作“涎”,把“石”讀作“射”,把“賤”讀作“羨”,把“是”讀作“舐”;北方人把“庶”讀作“戍”,把“如”讀作“儒”,把“紫”讀作“姊”,把“洽”讀作“狎”。

【原文】

如此之例,兩失甚多。至鄴已來,唯見崔子約、崔瞻叔侄,李祖仁、李蔚兄弟,頗事言詞,少為切正。李季節著《音韻決疑》,時有錯失;陽休之造《切韻》,殊為疏野。吾家兒女,雖在孩稚,便漸督正之;一言訛替,以為己罪矣。雲為品物,未考書記者,不敢輒名,汝曹所知也。

【譯文】

像這樣的例子,無論是南方還是北方,他們的錯失都很多。我到鄴城至今,隻知道崔子約、崔瞻叔侄二人,李祖仁、李蔚兄弟二人在語言方麵略有研究,稍稍做了一些切磋補正之事。李季節著《音韻決疑》,差錯百出;陽休之著《切韻》,又非常草率粗略。我家的兒女,雖然還在很小的時期,但也已逐漸糾正過失了。所做器物,如果沒有經過認真查閱考證相關書籍,就不敢隨意稱呼,這些你們都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