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浪漫哦!”易珊在旁煽風點火,“老姐,我就說你會交桃花運吧?”
是劫才對!易闌在心裏反駁道。她不知為何竟感到有絲恐懼,或許是感受到了他的堅決吧。眼前的男人似乎不像是在說笑,但是卻令她更為困擾。因為,她知道,他是認真的,就如同她知道他當初是要跳下去一樣的認真。聽他說來,她倒是像七年前就已經陷入了他靜心布置的棋局,如果現在想要脫身,看來不下猛藥是不行了。
“好吧,我問你,你月薪有沒有一萬?”
“月收入加上獎金,另有些兼職,一個月大概有五千多。”史浩泉扳著手指算到。
“兩年內有沒有升職的可能?”
“我的職業是中學教師,短期內要升職恐怕……”
易闌打斷他又問道:“住房有沒有獨棟獨院?有沒有附帶停車庫?有沒有最新款的凱迪拉克?在哪裏購置了假日別墅?有幾艘郵輪……”
“你別說了,這些我都沒有。這輩子如果不為非作歹恐怕也不會有了。”史浩泉頹然道,原來這就是她拒絕他的理由。
“你什麼都沒有,怎麼照顧我一輩子?”易闌努力使自己的語氣聽來譏諷刺耳。
“難道任何一個男人隻要符合這些條件你就會嫁給他?不論他是不是愛你,也不管你愛不愛他?”史浩泉緊張地握緊自己的雙拳。
易闌咬牙道:“是!”
“不是的,你騙我!你不是這樣的人!”史浩泉激動地站起身俯視著易闌。
易闌掙紮著讓自己迎上他犀利的目光,“我是什麼樣的人?你認識我不到一天,你就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了嗎?史先生,你真是可笑!還是就因為我救過你,你就當我是好人了?”
“不是這樣的,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史浩泉徑自搖著頭,好像這樣就能把不近人情的易闌說出的每一句錐心之言趕出腦際般。
“你現在看到了,我就是這樣的人。”易闌冷笑道,“請不要在心中過於美化我,如果這樣的話,你愛的也隻是一個虛構的人物而已。”
史浩泉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喊道:“你還記得嗎?你對我說過些什麼?”
易闌被他抓得疼痛不堪,但她還是裝出一副毫不在乎的冷漠狀,“對不起,很多年之前的事了,我不記得了。”
“你說‘毀滅並不是翹首的結果,改變才是最偉大的顛覆與重生。’你還記不記得?”他為了她這句話努力改變自己,終於成為了一名當初自己最厭惡的教師,他這樣都是因為她啊!
沒想到他竟會念念不忘自己那麼多年之前一句無心之言,易闌震撼得有些說不出話來,但馬上她雲淡風輕道:“有嗎?我說過嗎?我們根本就不可能改變些什麼,我們能做的隻是順應社會而已。毀滅最初的自己,新的自我才能破繭而出。不是嗎?”
這些話她其實說得有些無奈卻句句出自真心,年少的夢想原來與現實相差得如此遙遠。她曾幻想改變這個社會,但在紅塵中打滾不需一年她就知道自己錯了,弱小的她隻能順應這個殘酷的生存方式。逆向而行的結果隻有自取滅亡,這是她無數次碰壁後得出的箴言。於是她開始學會隱藏自己的思想,逢迎上司的愚昧做法,欺人的笑臉二十四小時隨時隨地歡送……
她,終於遺失了自己。
在她遺失了自我的此刻,眼前的男人居然和她說真我?改變?當初?這令她不僅自慚形穢,更多的是惱羞成怒。
史浩泉漸漸放鬆了手臂的力量,轉過身不讓她們看見他此刻的表情,“我始終相信你沒變,我不會放棄的。”說完,便抓起桌上的T恤,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史大哥,你的傷!”易珊追到門口,可哪裏還有史浩泉的影子,他幾乎是以狂奔的姿態衝了出去。
“姐,你太過分了,為什麼要故意氣走史大哥?你沒看出來剛才他很傷心嗎?”
“你才認識他幾個小時就幫著他了嗎?”易闌疲憊地收拾著桌上的藥品。
“我是幫理不幫親!為什麼你要故意編出那麼多苛刻的條件讓他難堪?你明明不是拜金的女子。”這次她也不站在老姐這邊,“就因為你自己奇怪的愛情理論就……”
易闌暗暗歎了口氣,打斷易珊的連珠炮,“我隻是想讓他知難而退。不早了,你休息吧。”
“唉……”還義憤填膺著的易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易闌走進房間,把她關在門外。
想她堂堂愛情大師,如果連自家的事也擺不平的話,哪還有臉給她的讀者獻計獻策?
這件事,她易珊是管到底了。
幸好還有一個星期才開學,史浩泉正好可以在家裏養傷。否則要是讓那個婆婆媽媽的校長看到他臉上的五顏六色不耳提麵命個夠才怪。
史浩泉在學校分配的小宿舍裏躺著,雖然他從易闌家回來到現在已經躺在床上兩天一夜了,但是他打算再這樣繼續躺下去。雖然他連一分鍾也沒有睡著過。
這是個很小的房間,小得連個吃飯待客的客廳都沒有,但煤衛設備卻一應俱全。這對於單身的史浩泉來說已經足夠了,他知道自己不會一輩子住在這裏的,他對未來的家充滿了幻想。
現在他躺在彈簧床上,隻要一個轉身彈簧便會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發黃的房頂已經有剝落的痕跡,地板也有被蟲蛀過的跡象。房間裏除了床還有張床頭櫃、一個電視機、一台冰箱,僅此而已。雖然簡陋如斯卻沒有絲毫髒亂,如果仔細地嗅上一嗅,還會聞到一陣若有似無的淡雅香味。
菊花香。
不錯正是菊花香,準確地說是雛菊的香氣,淡淡地彌漫著。
史浩泉疲倦地對自己笑笑,十指撫過床頭櫃上的黃色雛菊。雛菊插在一隻玻璃杯中,用清水奉養著,杯子的邊沿有些缺口。雛菊在他的指間下泛起輕微的振動。
即使工作再忙,他也不會忘了抽時間到花卉市場買一束最新鮮的雛菊回來。
七年來從未間斷。
繁花雖多、百花雖豔,他隻取雛菊;繽紛豔麗、色彩紛呈,他鍾愛金黃。這點他堅持了十年,這是他的信仰。
他的手離開花瓣,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從中取出一本《聖經》。這是他祖母留給他的惟一的遺物,也是他最珍視的東西。史浩泉小心翼翼地翻開一頁,一枝被封在塑料薄膜中的雛菊標本躍然紙上。
他拿起雛菊端詳著,本來十分鮮豔的黃色經過時間的洗禮後已經褪色殘敗,還有些隱隱泛白。花兒本身沒有香味了,反而洋溢著古舊的書頁氣味。這支花是七年前他在一片狼藉中撿回的,別人視為垃圾的東西他卻請人做成標本,一直與他最心愛的《聖經》擺放在一起保存至今。隻因這支花是多年來惟一連係著他與她的標記。如果沒有它,在那段艱苦的日子裏他不知該怎麼熬過來,也不知關於她的一切是否隻是他太過辛勞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