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落塵搭話，他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被陛下抄沒了家產，攆回老家烤紅薯後，日子就變得難過了起來。老妻更是在耳邊不停地念叨，不勝其煩。”
“現在犬子已經十六歲了，也到了上學的年紀。我和老妻都沒有太大的奢望，就準備讓他在洛川找一座學院。畢業了，能夠找一個差事，哪怕是平凡無聞，能夠平平安安過一生，我們也就閉眼了。”
“奈何十幾年來烤紅薯也隻能夠勉強糊口而已，哪裏還能夠拿出來多餘的銀子供犬子上學？”
“萬般無奈之下，我隻好硬著頭皮上京，準備找昔日袍澤，借一些銀子。結果……唉……”他以一聲長長的歎息結束了述說，神色也變得暗淡了下來。
“劉先生，你有沒有後悔當初的舉動？如果你現在還在任上，以你的能力，說不定已經能夠當上吏部尚書了。那樣的話，隻要是貴公子資質尚可，進入十大學院學習也不是沒有可能。”
劉兆元緩緩地抬起了頭：“這個問題這十幾年來，我也問了自己無數遍，不過答案始終隻有一個。”
“是什麼？”
“無悔。”他緩緩地吐出了兩個字，卻飽含著斬釘截鐵的味道。
他臉上的黯淡失落一掃而光，而看著他的眾人則產生了一個錯覺，他的全身似乎在放光，讓他們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
“劉先生，你被錄取了。每月白銀五百兩，包吃包住。有鑒於你的特殊情況，你可以預支一年的薪酬，我想應該夠令郎上學之用了。”
李偉當場拍板，決定留下劉兆元。
“李院長，你還沒有進行考核，就決定留下我。我要是沒有本事，豈不是誤人子弟嗎？”劉兆元聽了李偉的決定，仿佛並不領情。
這讓左安很不高興，憤憤然說道：“你不要不識好人心好不好。主子留下你是看你可憐，你竟然將好心當作驢肝肺，真是不可理喻，你……”
劉兆元騰地站了起來：“一飯之恩，他日必報。告辭了。”轉身就向門外走去。
“請等一等。我有話說。”李偉站了起來。
腳步不停。“劉某雖然拓落，但是還不屑受人施舍。”
啪啪……李偉拍起了手：“有骨氣，說得也好，不過在我看來，劉先生卻有一個缺點。”
“什麼缺點？”劉兆元停住了腳步，轉過了身體，直視著李偉的眼睛。
“量小！”
“你說什麼？”劉兆元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如非量小，如何會聽不得一句逆耳之言，如非量小，又如何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
“我……我……你說吧。我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在我看來，一個導師最重要的並不是學識和能力，而是品質。我願意出高薪將你留下，也正是看重了這一點，就算你教學水平不行，就憑‘無悔’兩個字，你也有資格當我學院的導師。”
李偉緩緩地坐了下來：“我的解釋說完了。你要走要留，悉聽尊便。”
劉兆元想了想，說道：“我願意留下來，不過我依舊堅持要先通過考核，考核通不過，我立刻就走。”
“既然劉先生堅持，那麼就按照你說的辦。”
李偉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看向鐵鷹：“你將那套烤紅薯的行頭給劉先生拿過來。”
劉兆元的臉色立刻變了，站起身，又要走。
“劉先生，這又是為何？我又做錯了什麼？”
“我看李院長是心口不一。”
“此話怎講？”
“你將烤紅薯的行頭都準備好了，明顯就是用來考核用的，卻又說看中了我的品質，免於考核，明顯有意放水，是輕視我。”
見到劉兆元如此不識好歹，左安又生氣了，張嘴就要說什麼，被李偉擺手製止了。
“劉先生，你誤會了。我會這麼做是我意識到可能招不到合適的導師，而禮部的考核又快到了，以防萬一，不得已準備的後招。”
“怎麼講？”
“我找一個人讓他先練習烤紅薯，等到禮部考核的時候，就說他是導師，目的都是為了能夠通過考核。你要是不信，可是問問大家。”
“劉先生，院長沒有說謊。”落塵帶頭做出了保證，其他人也紛紛作證。
劉兆元露出了慚愧的表情，向李偉深施一禮：“我錯了，是我誤會了你。看樣子，這些年不僅沒有磨礪我的性情，反而讓我的心中積聚了不少的躁氣，難怪修為進境如此緩慢，說來真是慚愧。”
“劉先生，過謙了。知人易，知己難，你能夠意識到這一點已經非常了不起了。”李偉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