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象是中華民族首創的一個內涵十分複雜的美學範疇。自兩千多年以前《周易》指出“立象盡意”說之後,中國的意象說即經曆了“表意立象”、“內心意象”、“泛化意象”和“至境意象”等不同階段。近代以來在西方學界也出現了“心理意象”、“意象詩論”和“整體意象”等不同的意象學派。可以說迄今為止,中外學界對於“意象美學”的內涵和外延之界定,尚未形成一個基本的共識。而藝術與生命科學問題本質上乃是一個生命科學與人類文明的問題,對於這一問題的研究則是近代以來西方科學的發展所引發的一個十分複雜和具有前沿性的學術問題。“它既涉及一般生命物質,特別是人體這種極端複雜的生命物質現象的奧秘;又涉及作為萬物之靈的人的創造物——人類社會及其文明發展的過去、今天和未來……是一個有關科學與社會關係的問題。”這無疑是一個跨越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雙重領域的複雜而嶄新的邊緣學科。從目前這一領域的研究現狀來看,許多問題尚處於一個探索和實驗階段,許多基本的理論問題尚未形成較為明晰的答案。但是,由於生命科學特別是20世紀60年代以來生物學對遺傳物質DNA雙螺旋結構的闡明,因而它極大地推動了生命科學與人類文明關係的深層次研究與探討,同時也為藝術研究打開了一個新的空間。孫宜生先生的意象生命美學的研究,無疑是觸及了東西方藝術與科學的高端問題,同時他的研究也麵臨著許多學術難題。
由於孫宜生先生的意象生命美學研究切入到了諸多學術前沿問題,而他將人文與科學合二為一的研究方法又必然呈現出了一個具有多學科交叉的複雜特征,加之他的研究尚處於一個探索階段,因而,他所提出的意象美學和生命科學的種種觀點,如前所述,在美術理論界一直存在著爭議。但是,也正是這種種不同的觀點才促進了人們對於意象生命美學的關注與探討。實質上,許多不同的觀點即是對意象生命美學研究的極好補充,從整體上看,無論是正麵意見或反麵意見實際上都促進了意象生命美學研究的發展,也都構成了當代意象生命美學研究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
自1978年我在西安美術學院學習時接受孫宜生先生的短期指導以後,近30年來,我始終關注著他的研究狀態,並具體參與了一些相關的研究和實踐活動。以我個人的觀點來看,到目前為止,孫宜生先生在學術上的最大貢獻,並非是他對具體問題的具體論證,也並非是他在解決抽象的理論問題時所提出的具體的實踐方法如意象畫法等問題,他的貢獻主要在於他所提出的藝術與意象美學和藝術與生命科學這個合二為一的學術命題。這一命題的提出即包涵了他的全部研究工作的最本質和最具特征的價值體係。我認為,藝術與意象美學研究實質上是抓住了東方藝術哲學中非科學、非邏輯但卻是符合人的本質和藝術發展規律的最為根本性的問題;而藝術與生命科學研究實質上是引入了西方藝術中的科學精神,它是試圖以科學的、理性的、邏輯的、實證的方式來對人及其藝術作以本質解讀。由此而論,孫宜生先生的意象生命美學之命題,則是將藝術研究從“物的研究”轉化到“人的研究”,體現了當代中國藝術研究的自覺與進步,它無疑對於建立麵向現代化、麵向世界、麵向未來的中華民族本土藝術有著重要的啟示作用。這正如一位東方學者所說:
西方科學隻研究理性可以理解的事物,從未涉足理性以外的世界。不涉足不可思議的世界、曖昧的世界、神秘學中的“被隱藏的世界”,是西方科學的一般原則……然而,“被隱藏的世界”隻是由於沒有被現代科學所解釋清楚,作為“不可思議的世界”就可以被無視、被否定嗎?我認為不管科學如何進步,對於人類來說必將留有“不可思議的世界”,因此誰也不能斷言……對於人類文明的興亡是“被隱藏的世界”的宇宙法則所支配的假說是絕對錯誤的。隨著人類的進步,“科學與不可思議”、“科學與神秘”,或者總結為“科學與神秘學”並不矛盾的事實將逐漸被人類所認識……西方的科學世界觀與東方的精神世界觀的融合。將要開辟出一條新的道路,它不正是通向作為新的思想體係的“新文明”的道路嗎?
十邵養德與《象征性自殺》
20多年前的一場筆墨官司,已經被寫進中國當代美術批評史中。1981年,羅中立的油畫《父親》風靡全國,來自文化藝術界權威的高聲讚歎不絕於耳。在當時文藝界盛行的“傷痕文學”的背景下,羅中立用“給農民說句老實話”來反映他對現實的感受,從而形成了與“文革”和“文革”以前所流行的粉飾現實的作品完全不同的麵貌。羅中立的《父親》無論從創作思想和創作手法上看,都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力作。然而,在一片讚美聲中,美術史論家邵養德先生卻對《父親》一畫進行了質疑與批評。中國美術界眾人“西望長安”,刮目相看,一場爭論由此展開。圍繞《父親》先後發表評論的有著名的文藝評論家和和美術理論家鍾惦棐、何溶、何西來、邵大箴等。這場討論震動了整個美術界,但同時邵養德先生卻陷於“十麵埋伏”、“孤軍奮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