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瓦朗蒂娜(1 / 3)

瓦朗蒂娜屋裏,壁爐架上的那盞小油燈依舊點燃著,但已經吸盡了浮在水麵上的最後一滴燈油;一圈紅彤彤的光暈染紅了半球形的乳白燈罩,顯得格外明亮的燈焰發出最後的一陣陣嗶啵聲,這種油燈將滅時的最後的搖曳,常常被比作可憐的病人臨終前的抽搐;一縷幽暗慘淡的光線,把年輕姑娘的白色床幔和被罩都染上了一層乳白色。

街上的一切嘈雜聲都停止了,四周一片寂靜。

這時,通向愛德華臥室的房門打開了,在門對麵的鏡子裏,出現了一個我們以前見過的麵孔;那是維爾福夫人的麵孔,她來觀察那藥水是否奏效。

她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在那個房間裏,現在隻剩了燈花的畢剝聲,她來到桌前,看瓦朗蒂娜是否已將藥水喝下。

我們已經說過,杯子裏還有四分之一的藥水。

維爾福夫人拿起杯子,將杯中的剩餘藥水倒進爐灰中,為便於液體的吸收,她還把爐灰攪動了一番;然後仔細涮幹淨玻璃杯,用她自己的手帕抹幹它,重新把它放回到桌子上。

倘若誰有可能窺視房間的現場,他就有可能看到維爾福夫人此時帶著怎樣的猶豫走近瓦朗蒂娜的床邊,又以怎樣的目光死死地盯著瓦朗蒂娜。

慘淡的光線,死一般的寂靜,深夜所能引起的一切可怕的東西,而尤其是她自己的良心,這一切交織在一起產生了一種可怕的夜的氛圍;她害怕去看她自己的成績。

但她終於鼓起勇氣,拉開帳子,俯到枕頭上,瞧著瓦朗蒂娜。

她已沒有了呼吸;那半開半閉的牙齒間已不再有氣息通過;那雪白嘴唇已停止了顫動;那一對眼睛似乎浮在淺藍色的霧氣裏,又長又黑的頭發散在那蠟白的臉頰上。

德·維爾福夫人凝視著這張寂然不動、依舊如此動人的臉;這時,她鼓足勇氣掀開毯子,伸手按在年輕姑娘的心口上。

胸膛冰冷,無聲無息。

在她手心愛跳動的隻是她自己手指的脈搏。

她帶著寒戰把手縮了回來。

一隻手臂垂出在床外,——那樣一隻美麗的手臂,自肩至腕似乎都是由一個雕刻家雕刻出來的;但前臂似乎因為痙攣而略微有點變形,而那隻精致纖細的手,則伸著僵硬的手指擱在床架上。

手指甲已經發青。

維爾福夫人不再懷疑——一切都已成為過去;一切都已完結,她要完成的最後一道可怕的工序以盡善盡美而告終。

投毒者在這間房裏已沒有別的事情做了,她如履薄冰似的退出房外。很顯然,她害怕腳下的地毯傳出聲。但在她舉步後退時,她又抓起掀開的帳幔,凝神這幕對她產生不可抗拒的吸引力的死亡場景,因為這具屍體沒有變形,隻是僵滯;因為這具屍體駐留著神秘,以致還不至於使她憎惡的程度。

燈花又畢剝地爆了一下。

一聽到這聲音,維爾福夫人為之一驚,她打了一個寒戰,離開帳子。

頃刻間,油燈熄滅了,整個房間籠罩著一片可怕的黑暗。

在這黑暗裏,時鍾倒清醒了,它敲響了淩晨四點半的鍾聲。

這位投毒者頓時驚惶起來,摸索到門口,滿懷著恐懼回到她的房間。

可怕的黑暗持續了兩個鍾頭。

接著,一縷淡白的光從百葉窗裏爬進來,終於照亮了房間裏一切;這縷晨光又漸漸變亮,並發出一種色彩,映出了人體物體的各種形狀。

就在這時,樓梯上響起了護士的咳嗽聲,她手裏拿著一隻杯子走進房來。在一位父親或一個情人,第一眼就足以決定一切,——瓦朗蒂娜已死;但在護士看來,她隻像是睡著了。

“好!”她走到桌子前麵說,“她已經喝了一部分藥水,杯子裏已隻剩三分之一了。”

她走到壁爐前麵生起了火,雖然她剛剛起床,但她想在瓦朗蒂娜睡醒前再打一個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