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醒他,但是沒等清平反駁,肖敏敏就笑起來,“得了吧,我們這點東西,哪樣不是把價殺到老板都肉痛,別看大包小包的,其實也不過才三四百塊錢而已。”
“就是啊!”清平很快地接上,“而且我不叫失業,我是休假而已。”
“可是都是我和敏敏的東西,你一樣也沒買。”
“你沒看見滿大街的男人都很羨慕地盯著我嗎?”衛清平理直氣壯地說,“左右兩個美女。”
肖敏敏正在係鞋帶,聞言站直了,把清平的頭扳過去對著妍嬰,說:“美女在那裏,別把我算上。你朝著我喊美女我會覺得你在找揍。”
清平翻翻肖敏敏的購物袋,“你買的這些東西跟男裝有什麼區別,浪費好身材,你要向妍嬰學習,凸顯自己的優點。”
肖敏敏白了他一眼,說:“妍嬰渾身上下都是優點,她穿上十五塊錢的地攤貨也像剛從精品屋裏走出來的模特。”
妍嬰笑著拎起裙子,說:“你們猜我這雙鞋多少錢?”
兩人觀察揣度一番,一個說:“大概三百左右。”
另一個則說:“不了解你的人,以為你家家財萬貫,買雙靴子怎麼也不會低於一千吧?不過你連地攤貨都穿,所以我說這靴子不會超過一百塊。”
妍嬰笑嘻嘻地說:“答對,原價兩百,砍到九十五大洋。”
肖敏敏指著她對衛清平嚷嚷:“我說的吧我說的吧,你隨便拉個人問問,誰相信她會買可以還價的鞋子,而且還對半還!”
“你還是比她狠多了呀,小姐。”
“那不一樣,我是窮人。”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朝購物中心進發,神態之間還頗有默契。
“啊,這件毛衣好帥!”
肖敏敏背著手站在櫥窗前,眯著眼打量那件雞心領深藍色毛衣,寬肩肥袖的,男孩子氣很重,是她最喜歡的穿衣風格。
“那是男式的吧!”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潑她冷水,清平意味深長地說,“而且你幾乎每次都穿這樣的衣服,不能換個風格嗎?比如說那種淑女的緊身小毛衫?”
肖敏敏頭也不回地甩下一句:“我喜歡,不行啊!”便迫不及待推門進店。
等另外兩人擠進店門,她已經拽著袖子向店主問價。
店主坐在沙發上看雜誌,抬眼盯著他們三人笑笑,“小姐,這是情侶裝,單獨不好拆開賣。”
“情侶裝!”肖敏敏大叫一聲之後發現了隱藏在後麵的男款,“非得兩件一起買嗎?”
“不好意思,是的。”
肖敏敏頓時絕望,“我買了剩下的一件給誰穿去啊?”
不約而同的,店主和妍嬰的目光都落到了拎著大袋小袋的衛清平身上。
肖敏敏很快也發現了他們的視力走向。
“別開玩笑!我們才不是那種關係。”
店主一副了然於心狀,“哦哦,既然不是就更沒關係了。一人一件,你們不要同時穿出來不就得了。”
肖敏敏準備吵架,“有你這麼做生意的嗎——”話剛說個頭,被清平拉住。
“去試試看,合適的話就買下吧。”
“你發什麼神經,沒聽他說不單賣嗎?”
清平放下手裏的物什,看了她一眼,“他說得有道理啊,我們一人一件,不要同時穿出來不就得了?”
肖敏敏傻眼,“不、不會吧……你要買?”
“你不是想要嗎?”清平比劃一下自己,“這裏除了我,還有誰能穿下這件男款?”
肖敏敏怔了怔,抿著嘴唇憋了好一會兒,擠出一句說:“你買了若不合適,不要怪我!”
清平隻是笑,店主從衣架上卸下毛衣,聳聳肩說:“這位先生身材很好啊,我打包票,不用試也一定能穿,而且絕對好看呢。”
拐出來時,手裏又多了兩個袋子。
肖敏敏一味地重複著:“我可沒有逼你買,我可沒有逼你買……”
看起來她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很有點歉疚。
坐在小吃城裏,清平去櫃台買點心時,肖敏敏低頭翻找錢包,“我還是把他那件衣服的錢給他好了。”
“你這樣做清平才會不高興哪。”妍嬰低聲說,好笑地看她紅了臉。
“他買回去也是壓箱底,不如給我留著,說不定可以給我以後的男朋友穿。”
“你當是灰姑娘呢,水晶鞋合適的就娶過來啊?”妍嬰笑著說她,忽然心念一動,“敏敏?”
“啊?”肖敏敏正在給與不給的激烈思想鬥爭中,聞言一愣。
妍嬰撐著下巴,“你說是不是巧合呢?”
“什麼呀?”
“要是那件衣服清平穿了正合適,你們倆搞不好是命中注定歪打誤撞的情侶呢。”
肖敏敏眼皮也不眨地反駁她:“你的聯想力也真豐富!”邊說,邊迅速地瞥一眼櫃台的方向。
排隊的人很多,吵吵鬧鬧的,但是清平還是在那一刹那感覺到了她們的注視,隔著老遠朝她們做了個很快就好的手勢。
妍嬰伸出手,拉住肖敏敏的圍巾往自己這邊拽了拽。
肖敏敏探身湊過來,聽見妍嬰低聲在耳邊說:“下次,單獨和他出來約會吧。”
湛朗:
夏天的墨爾本還好嗎?我很惦記那片薰衣草田。
那年,第一次出遠門,沒想到一下子就去了那麼遠的地方。我是個膽小的人,自小被慣壞,又受到醫生和家人無形中緊張的壓力,戰戰兢兢,以為人生從此不會再有光彩,如果不是因為大洋彼岸有你在,我無論如何都不敢去,即使那是個舉世公認的美麗城市。
沒有經曆過的事情我是不敢去想象的,比如未來的愛情,未來的事業,未來的家庭,我都沒有設想過,隻把一切交給順其自然的借口。也許我的人生就是這麼蒼白,在現實與夢之間並無多少差異,但是反過來一想,這其實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幸福。
和你失去聯係的這段日子裏看到很多觸動內心的話,有一句很喜歡。
我愛你,不是因為你是誰,而是因為在你麵前時,我是誰。
當初你說我是籠子裏的金絲雀,清平和我都覺得受了莫大的侮辱。其實錯的是我們,清醒的是你。
愛一個人,不但要給他溫暖,還要教會他抵擋寒冷的方法。
他們都在寵我,隻有你在教我。
我很慶幸自己遇上的,全部都是好人,很好的人,隻有你是壞的,你扮演了我生命裏第一個,或許也是僅此一個的壞人。曾經有一位著名作家張開雙臂叫學走路的兒子過去,就在孩子跌跌撞撞撲向他時,他卻閃開了。
他說:記住,不要輕易相信誘惑你的人。
你讓我摔了一個跟頭,我恨死你了。
但是如果沒有恨你,我以後說不定會恨更多的人。
你說,如果我能證明自己不是無能的小姐,你讓我自由。
為了自由,我學會很多東西,比如做簡單的蛋炒飯,比如做幹花賣給同學,比如打掃衛生,比如洗衣服。我有一次洗一大盆衣服,把手泡得軟了,不注意摳下一塊皮都沒發覺。
沒有人心疼的時候,自己捱著苦,反而很自豪。
我知道有人會笑我這點皮毛的痛苦,人世間的辛酸多了去了,省吃儉用的拮據不過是九牛一毛,滄海一粟。
但對我這是多大的一步啊,沒你牽引,我一生都邁不出去。
這些話本該當麵對你說,但是好不容易等到機票的時候卻又感冒了,清平和爸媽都不讓我上飛機,我也覺得不該冒險,若是草率行動導致嚴重的後果,是很愚蠢的行為。所以隻好借E-Mail向你表達我的謝意,如果可以的話,發點薰衣草農莊的照片給我好嗎?
妍嬰
這封信從她的郵箱發出,到進入大洋彼岸的用戶郵箱,前後不過短短幾秒。
然後它便一直靜靜地躺在收件箱裏,以未讀郵件的身份。
“湛朗!湛朗哥!”
目光尚未從書麵上抬起來,他順手拿起桌子上的書簽夾在那一頁。
紫色的書簽,背麵寫著Lavendula Lavender Farm,翻譯過來就是薰衣草農莊。
而那片景色就在窗外。
“刷”地拉開白紗窗簾,一個女孩子已經奔到了窗台下麵,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來,來幫我拍照呀,一個人悶在房間裏看書有什麼意思!”
湛朗趴在窗台上,放眼望去,一片紫色的海洋,遠處交接的是群山的輪廓,再遠一點則是淡青色的天空。
三個星期前他就到了這裏,薰衣草的花期剛剛到來。
三個星期,二十一天裏,他看著眼前這個天地慢慢地一點點地變化,由淺變深,越來越紫。
每天早上,太陽剛剛躍出遠處的山穀,還未來得及完全放射出它的光芒,薰衣草在晨風中搖曳,遠處的遠處,完全彙成了一片紫色的海。
同來的錦瑟,稚氣未脫,看見這樣的景色,當時便尖叫起來,連跳帶蹦地衝過去,鴨舌帽拿在手裏亂舞。旁人急忙去拉,說草叢裏有很毒很猛的蟲子,她聽也不聽。
她穿著迷彩T恤和牛仔褲,本以為旅遊就應該穿得輕便,現在卻後悔起來,天天打電話回家去催他們寄條白裙子給她,“紫色的花田裏,白裙子襯得多超塵脫俗啊!”
她平日裏大大咧咧像個男孩子,家裏人希望她穿得淑女一點都要被鄙視半天,這次竟被要求寄白裙,而且還是有蕾絲花邊的那種,喜不自禁,先是寄雜誌給她,讓她選式樣,又讓湛朗幫著量了尺寸,忙了三個星期,今天她的裙子終於寄到,錦瑟穿上白裙子,樂嗬嗬的,鏡子照個沒完沒了。
“湛朗哥,我這樣好看嗎?還是那條有花邊的比較可愛一點?”
他聳聳肩,“反正有好幾條,每天換一條就是了啊。”
“這辦法不錯!”
小女孩把這裏當成了拍時髦寫真集的外景地,每天出去喀嚓喀嚓的,從早上一直拍到黃昏。起先是拍自然景色,後來就到處找人幫她拍,樂此不疲。
“來嘛,來嘛!你幫我拍,我也幫你拍啊。”
他被硬拖出來。
“等我擺個好點的姿勢!”
錦瑟退後幾步,一邊想一邊換角度。
湛朗一隻手拿著DV,一隻手抱臂,淡淡笑著等她。
年輕的女孩穿著白裙子站在花田裏,左顧右盼,是很美的風景。沒有了女孩兒,這片花海可能會寂寞的。
她那麼愛花的人,若是見到眼前此情此景,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繼續追溯回憶裏的片段,她似乎在聽到薰衣草農莊這個名字時,一臉的興奮。
說起來上次來時,這裏正逢下雪,銀妝素裹,儼然一個童話裏的世界。
他才想起來,在這裏是花季,國內卻是嚴冬。她錯過了兩季花期,一直在寒冷冬天的邊緣徘徊。
錯過,是一種多麼深重的無奈。
眼前一片模糊,恍然中是她穿著白色的連衣裙站在麵前,就那麼盈盈地笑著,戴一頂白色草帽,帽簷點綴兩簇花朵,仿佛永遠開不敗般鮮嫩。
他也很快從模糊中醒來,沒事一樣,迅速把想象從腦海中抹去,繼續耐心地等麵前那個小女孩擺出最理想的姿勢。
“我好了,照吧。”錦瑟笑得有點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