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黃河和長江流域諸民族的崛起(6)(1 / 3)

楚民族興起於江漢,進而發展於江南。春秋時期,從公元前8世紀中葉通自立為楚武王始,楚民族進入大發展階段。開始楚武王及其子楚文王主要向北發展,“北接中國”到公元前7、6世紀之間,楚民族的發展達於顛峰,《韓非子·有度》說:“荊(楚)莊王並國二十六,開地三千裏。”到了戰國之時,楚成為“地方五千裏”的泱泱大族。據考,楚從春秋到戰國,媽從楚武王起至考烈王滅魯止的480年間,滅國六十,實則猶不止此數,其中徐州、邾、莒、小邾、魯在今山東境內,息、申、呂、江、蔣、杞、許等國在今河南南部外,其餘大部分都在江漢地區以及長江中下遊以南廣大地區。《淮南子·兵略訓》即雲:“昔者楚人地,南卷沅湘,北繞穎泗,西包巴蜀,東裹郯、邳,穎汝以為洫,江漢以為池,垣之以鄧林,緜之以方城。楚國之強,大(丈)地計眾,中分天下。”《國語·楚語上》也說:“赫赫楚國,而君臨之,撫征南海,訓及諸夏,其大龐矣。”加上戰國時吳起“南平百越”,可見興起於江漢的楚民族,雖向北發展與中原地區相接,但其主要發展方向在長江以南。

對此,《楚辭》中也有反映。《哀郢》中說:“將運舟而下浮兮,上洞庭而下江。去終古之所居兮,今逍遙而來東。”屈原乘著小船隨波逐流,進入洞庭湖離開了長江,離開祖先建立的老家,即楚民族興起的江漢地區,戀戀不舍地“南渡”,而“旦餘濟乎江湘”。所以屈原常常寄希望於南人,即長江以南的楚國之人。

楚民族共同地域向長江以南發展的這個過程,大約是春秋中晚期以後發展到湘江流域的湘中地區,以及長江中下遊的安徽、江西一帶,到戰國時,不僅推進到湖南全境,過南嶺。達蒼梧,還東滅越,把共同地域的範圍擴大到了東南沿海,同時又派莊蹻入滇,勢力觸及西南地區。由此可見,楚民族向交發展向北發展隻不過在河南南部及山東一小部分範圍,向南發展卻西起四川,東到江浙,南達嶺南及廣西北部廣大地區,包括了長江流域7省,並涉及珠江流域,南北地區發展之範圍,實不可同日而語。由此可見,興起於江漢,發展於江南,這就是楚民族在共同地址上的鮮明色彩。

楚民族表現在共同語言上的主要特點是:“兮”字文體和雙音疊韻。

楚民族之所以有自己的鮮明特征,一個重要的根據就是他們有與夏、商、周諸民族不同的語言。鄂君子晢在河中泛舟何以聽不懂打槳的越人唱的歌,而要人翻譯?就是因為鄂君是楚族人,他隻懂楚語。孟子何以稱農家許行為“南蠻舌之人”?就是因為楚國人許行講的是難懂的楚語。楚民族又何以被稱為“楚蠻”、“荊蠻”?就是因為楚民族的語言糾纏而難懂,所以金文“蠻”字作“”,從言和二個係,而不從蟲,形象地表示語言象束絲那樣繞來繞去而難懂的意思。楚語為什麼難懂?《呂氏春秋》解釋為:“蠻夷反舌”。《漢書·王褒傳》載:“宣帝時,修武帝故事,講論六藝群書,博盡奇異之好。征熊為《楚辭》九江被公,詔見誦讀。”可見漢時能讀楚音,即講楚語者已很少了。到隋時,能講楚語者更是罕見,《隋書·經籍誌》記載:“隋時有釋道騫,善讀之,能為楚音,音韻清切。至今傳《楚辭》者皆楚騫公之音。”以上都可證楚語確實是楚民族特有的共同語言。

楚民族雖是一個曆史民族,但因《楚辭》“皆書楚語”,素稱難懂,被古人認為“恢奇奧衍”,“語意杳冥”,這就給我們探討楚語提供了寶貴資料。下麵舉幾例說明之。

第一,《楚辭》中第一人稱代詞“餘”和“予”的用法與中原地區先秦文獻不同。在中原地區的先秦文獻中“餘”和“予”是沒有分別的,一般都認為它們是同音詞,不同時代的不同作者或用“餘”,或用“予”,隻是寫法不同,沒有形態的變化,所以都可以用主格、領格和賓格。而《楚辭》則不同,從王逸所定的屈宋作品中所有有關“餘”和“予”的句子中,我們可以看出“餘”可用於主、領、賓三格。而用於賓格時,除個別例外外,隻出現在句尾。可見在楚辭中“餘”和“予”不僅寫法不同,而且用法也不同,甚至可以推斷其聲調也是不同的。此乃楚語在語法上與中原地區諸民族不同之一例。

第二,《楚辭》的文體與中原文化的代表——《詩經》不同。正如郭沫若所說:《詩經》的文體“四個字一句,呆板得象磚頭徹成的方塊”而《楚辭》則完全不同,其章法、句法,即整個文體都有其鮮明的楚民族所特有的語言特征。與《詩經》以四字為定格的形式不同,《離騷》和《九章》基本上是6字句,《九歌》則是以五言為主的長短句,形式上的變化很多,不受任何固定章法的限製。為了適應文體形式上這種浪漫主義的特色,《楚辭》吸收了古代江南地區被稱為“南音”,或“南風”的民歌,如《侯人歌》、《越人歌》、《滄浪歌》、《接輿歌》、《徐人歌》等在句法上都參差不齊,並用“兮”字在句中或句尾進行調節的手法,創造了以“兮”字為文體特征的“騷體”詩,成為“獨出千古的一個偉大的風格”。此乃楚語在文體上與中原地區諸民族不同之一例。

第三,《楚辭》中運用了許多雙音疊韻字,在詞法上與中原地區各民族主要用單音詞不同。例如雙音字,《離騷》中有:鬱邑、猶豫、欷、緯緬、赫戲、險戲、榮華、眩矅、耿介、羈、規矩、蜷局、追逐、零落、陸離等。再如疊字,《離騷》中有:暖暖、翼翼、婉婉、忽忽、浪浪、冉冉、菲菲、纚纚、申申、騫騫、總總等;《悲回風》中有杳杳、淒淒、戚戚、悄悄等。所有這些雙音疊韻字的動用,不僅僅大大增加了楚語語音上的音節美,而且表現了與中原地區各民族的在詞法上的一個區別。所以梁啟超在《中國曆史上民族之研究》中說:“楚吳越狄之人名地名為熊渠、執疪、熊摯紅、壽夢、闔、夫差、勾踐、等等似各組中多複音語係與諸夏之純用單音語者不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