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當冗長的秋獵隊伍出了西定門,梁軹冬便上了戚王府,摸進王府管家的屋子,守株待兔。因為主人外出了,這府裏的管理便可以暫緩口氣,管家自然能忙裏偷閑摸條魚,瞅準時機,回屋好好睡個“午覺”。
那肥碩高大的管家色咪咪的拉著一個青澀的瘦小少年進了房間,方一抬頭,便看見屋裏端坐著位不速之客,當下麵容一緊。“你是……”管家見過這人,在瀧王身邊。
梁軹冬揮一揮手,那門便砰一聲闔上,然後那管家一驚一乍的跳起來,指著他顫聲問道:“你、你有何貴幹!”這種身份這種時候這種地點,來人絕對不安好心。
“這幾天內,王府裏有何人事變動?有何不明財政支出?回答我!”梁軹冬冷冷問到,語氣中的脅迫不言而喻。
“這位公子,小的隻是小小管家,府裏的財政支出和人事調動都不歸小的管呀。”對於眼前這個人,管家是把他歸類到保鏢打手中去的,這種人又非江湖人莫屬,管家的觀念裏,這江湖人都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要打自然是打不過,可要糊弄他們,卻是容易的,於是掛著非常和善的笑解釋道。
梁軹冬站起身來,緩步朝前走去,他的容色冷峻,由於微垂著頭,因而眼眶處被陰影遮蔽掉,隻隱約可見兩抹銳利的光芒閃爍其中。
管家被他咄咄逼人的氣勢所震懾,忍不住朝後退著,那強自鎮定的身體也漸漸發起抖來,全身的肥肉都波動搖蕩起來。“你別……過來了!小的不是說過不知道了麼!”終於,高大的身體抵靠上書櫃,可憐的管家已是窮途末路。
“你隻有一次機會。”梁軹冬的周身開始浮現隱隱的殺意。
“小的……”管家尚在考慮,說出來保一時小命,還是等王爺回來後知道他的所做所為再丟命?還沒估算出其中利害,卻聽一個細聲細氣的聲音這樣說道:“奴才知道。”
風一般的,前一刻還站在管家身前的人,眨眼間就來到那說話的人跟前,那被管家拉進房裏的男孩。
“你知道?”梁軹冬仔細打量著男孩眼底的情緒,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卻仍是問了這樣一句。
“是。”男孩點點頭,眼神若有似無的瞟向牆邊的管家。
梁軹冬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正看到管家慌張閉上的嘴,遂淡淡問道:“他剛才說了什麼?”因為此刻男孩的臉上開始出現猶豫,他便問了。
“……”男孩垂下頭,單薄的肩膀微微顫抖起來。
梁軹冬回身的時候,反手一掌,那管家便悶哼一聲滑倒在地,口吐白沫不省人事。“說。”
“管家說,‘你個小赤佬,敢給我說出去我一定整到你三天起不了床!’”
梁軹冬詫異這男孩的玲瓏心思,居然能把一句惡聲惡氣的話學得如此惟妙惟肖,卻也隻是稍稍留意,並不曾放在心上,隻是道:“答案!”
“前天一早,奴才看見王爺的奶媽和花匠一齊上了一輛馬車出了府,聽管帳房的伯伯說,王爺在外頭買了棟房子。”
“什麼時候!”因為不曾對戚王府進行搜查,梁軹冬一時無法確定這些人是走在他們前還是後。
“卯時過一點。”男孩輕聲回道。
晴天一個霹靂!梁軹冬沒想到那時擦肩而過的車上,正是他們尋找的乖乖,這叫他情何以堪,當下腳下一個踉蹌,隨即一把抓住對麵男孩纖細的手腕,瞪著兩眼問道:“在哪!帶我去!”
“奴才不知。隻知道這房契好象在帳房伯伯手裏。”男孩瑟縮一下肩膀,因為手臂上傳來的巨痛而混身冒汗。他話才說完,眼前黑影一閃,疼痛消失的時候,人也跟著不見影了。男孩怔怔的用手圈動那烏青的手腕,心頭湧起一陣絕望。
“盡快離開戚王府,戚王不久於人世,此地終會樹倒獼猴散。”門口平仄沒起伏的聲音讓男孩錯愕的抬起眸瞳,呆呆的,沒能聽明白那話什麼意思,直到那人轉身了,他才急急奔上前去,迫切道:“請您……帶奴才離開這兒……求您!”
梁軹冬半回著身體,朝後望了一眼,問道:“伺候人,會不會?”或許他該給乖乖添個小廝。
“會!”男孩忙不迭點頭,“奴才,很會伺候人,一定會把爺您,伺候得服服帖帖。”男孩的話中有話,說完便略微羞赧的垂下眼瞼。
梁軹冬懶得和人解釋那麼多,隻打算等找到齊乖時,把人塞給他就行了,就走回去,提起男孩的衣領,“帳房在哪?”
男孩伸手指著一個方向。“那兒!”
梁軹冬在男孩的指引下,最終覓得帳房所在,把裏麵撥著算盤的老帳房揪出來,直切主題問他討要那房契。哪知那老帳房卻是個倔強的主,看見他提著男孩的領子,又當他綁架威脅男孩,更是氣憤難當,怎麼也不肯。
梁軹冬一想到馬上就能找到乖乖,卻被這麼個讓人厭煩的老頭給阻了,氣的整張臉又黑又陰,直接掐住男孩脖子,瞪向帳房先生,“給,或不給!”
這帳房先生和男孩平時很要好,拿他當自己孫子疼,加之知道他在府裏的某些遭遇,更是對他憐惜嗬護,寵愛得緊,一見這場景,當下傻了眼,久久才歎一口氣,轉身自一排抽屜裏打開一隻,取過一張紙遞過來。“放了那孩子!”
梁軹冬接過紙的時候,另一隻手也鬆開了,他低頭瞄了眼紙上內容,暗暗把上麵地址記下後,手一甩,那輕薄的紙便□□書桌,這才軟軟躺倒在桌麵上,也不理被他這一手弄得目瞪口呆的兩個人,提著男孩的衣領飛出去。
帳房先生想喊人,卻在聽見男孩笑著回頭向他說“爺爺,多謝你這些年來照顧秋兒”這樣的話後,閉上了嘴。向男孩離去的方向揮揮手,他佝僂著背,坐回桌前,對那深入桌麵的房契視而不見,徑自撥起算珠來。
是京畿也未必都是繁華熱鬧之地,整個京畿下轄五城,東南西北中,中城包括皇城兩邊地區,東城商賈聚集,西城官宦彙聚,南城多是普通百姓,北城區域相對最小,多是貧苦人家的集結之處,而在城門外的,地處偏僻自然也是蕭條之地。京畿的四個城門,外邊各有四座小村子,房屋稀少,人口也不多,也正是因為距離間隔遠,早前規劃的時候,被劃在城門外,成了名副其實的京郊。
東門外有一座五戶人家的小村,叫東村,房契上的地址,正是東村,雖然也隻這麼個大概,但範圍很小,尋起來不會費事,原戶主的落款姓錢,如此更容易了。
梁軹冬胯坐馬上,鞭策著馬兒朝前飛奔,他的身後有一個瘦弱的身體緊緊依偎著自己,對此梁軹冬有些不悅,他不太喜歡男孩對他過分的粘膩,但想到這男孩是自己給乖乖的小廝,他隱忍下來了。
前頭出現一輛馬車,趕車的是個勁裝男子,目標和梁軹冬所知道的不符,他便不打算理會,可就在二者交錯而過時,梁軹冬突然感覺到一陣心悸,他喝住馬,掉頭追過去,然後沉聲道:“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