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沉默了許久,仿佛睡去。中年人靜靜陪在一側,不願打擾。
“你說,小非子怎麼沒教他練劍呢。難道學劍不好麼。”老者突然出聲。
“二師兄劍法高超絕豔,目光深遠。遠非弟子所能揣測。”
“是啊,你二師兄他什麼都好,隻是…”老者並沒有說下去。
中年人似乎聽聞他師傅歎了口氣,隱約間並不真切。
當風再次吹起,老者已經不見蹤影。中年人依舊對著老者之前站的地方恭敬躬了一身。之前不論季揚還是將季揚領來之人,對老者的存在毫無所覺。
“你們年輕人,就是不懂珍惜自己的身體,大雨天的不打傘。仗著自己習武有點斤兩就在風裏來雨裏去的。現在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體,老了就像他一樣了。”
季揚沒想到小巷深處還有這麼個小攤,隻是處在這地段,怕是鮮有人知了。他一邊靜靜的聽著老嫗的嘮叨,一邊等著自己自己的麵,心裏卻漸漸平靜下來,他感到了久違的溫馨。老嫗說的是人坐在另一個頭發灰白的老者,或許是淋了雨,不斷地瑟縮發抖。
她的手法很熟練,麵團在擀麵杖下不斷變幻著形狀。
兩個爐灶,兩口鍋一缸水,幹淨的桌凳加上一些幹淨的碗碟筷子。這就是所有的東西。
麵條熱水鍋,香蔥小菜,最重要的是火紅的辣子,熱油潑過在淋上幾滴醋。香氣四溢。
“油潑辣子麵,驅寒。”老嫗端著麵條過來,食指大動的季揚才發現老嫗雙眼深陷,不能見光。
那老嫗似有所覺,笑了一下,有轉身給季揚盛了碗熱湯,這才說道:“小夥子,你可別看我老太婆眼瞎,我這手藝可是比年輕時一點沒落下。而且這方寸的地方都在我心中,多了點什麼,少了點什麼我可都清楚著呢。不過想我年輕的時候…”
麵的分量很足,湯入味也暖和的。隻是餓極了的季揚被那辣味與酸味一刺激居然沒有半分滿足的感覺,不由的又叫了一碗。
麵端上來,他才發現,旁邊那老者還在那澀縮著念叨著什麼。數了數剩餘的銀兩,與老嫗言語了一番。
“大把年紀了,還到處亂跑。人家年輕小夥子心地好,給你送酒又送麵的。要我我可不理會你。大把年紀了,就少吃點辣的。”老嫗端了麵,又溫了酒給老頭送去,隻是嘴裏還不忘嘮叨。
那老者倒也識趣,不與那老嫗爭論,滿臉感激的接過。
“小夥子。”那邊上的老者突然出聲。
“嗯。”季揚轉頭看去。
“你說,這人為什麼要做夢呢。”老人仍顫抖的厲害,卻沒有動筷。
“或許是心裏的願望吧。”季揚笑了笑。
“那,你說。是夢裏好呢,還是夢外麵好呢。”老人喝了一口酒,似乎抖得不那麼厲害了,又問道。
“都好。”
“那,你願意活在夢裏麵麼。”
“不願。”
“那你會放棄做夢麼。”老者仍不放棄追問。
季揚皺眉,他想了半晌,才說道:“我固然不願意活在夢中,但我也不想遺忘夢中的時光。”
“那你如何確定你現在是在做夢,還是活在現實中呢。”
季揚沉默,回答不出。
“小夥子,可別聽他胡說八道。在這裏神神叨叨好幾天了。”那老嫗卻是看不下去了,不由出聲。
季揚笑了笑,道了聲無妨。
那老者看到季揚吃癟,似乎很是開心,胃口大開。幾口吃光了大碗的麵條,又一口喝幹了溫酒。
“雨要停了。”那老頭低語,放下碗筷,一步跨入雨中。
老嫗驚呼不及。
“我夢蝶,蝶在畫中飛。飛,無可飛。”老者哈哈大笑,隻是話中卻隱有悲愴之意。一步踏出,白發生青絲。雨停風歇。
“蝶夢我,我在酒中醉。醉,無可歸。”嗓音依然悲愴,卻溫厚十足。兩步踏出,時光褪色。雲散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