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顯八年,十一月,慶、誠兩王謀反草草收場。慶王以雷霆之勢入京逼宮,執掌京城防務,軟禁皇帝,誠王數年來韜光養晦,謀定後動,暗地裏起兵入京,兩王相爭之下,慶王被自己的親弟弟砍下首級傳閱三軍,兵敗如山倒。隻不過至顯之變的最後贏家,卻不是誠王。至顯八年的那場謀反,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天涯朝的皇帝一直躲在暗處,冷冷地看著這場鬧劇,親征是假,軟禁也是假,請君入甕卻是真的。
一個月之後,繞開寧城行進的天涯王軍終於班師回京,雖然一路上不停遭到寧城軍隊的騷擾,影響了行軍的速度,但是數萬大軍終於還是抵達了京城。剛剛料理完兩王謀反的天涯朝防務空虛,回來的這數萬大軍是解了天涯崇山的燃眉之急。一切都那麼恰到好處,一切都計算得那麼準確。
千慮一失,天涯崇山終究隻是個人,而不是神。
這回京的數萬大軍裏少了一個人,隨駕親征的韶頤公主沒有出現在隊列裏。
天涯崇山站在城樓之上,靜靜地看著下麵凱旋而歸的將士緩緩走過。他看見了走在最前麵的陸展眉,也看見了走在隊伍最末的不知名小兵,這麼長的隊伍,這麼多的人裏,卻沒有看見韶頤公主的影子。按理來說,她身為副將,又貴為公主,該是走在隊伍的最前麵才是,天涯崇山等到走在最後一個的士兵消失在眼前也沒有挪動一下步子,臉上也依舊是那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
“你大清早得把我叫來,就是為了讓我陪你看這個?”無憂伸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哈欠,轉過身來對天涯崇山說。
天涯崇山的白袍穿在無憂身上,顯得寬鬆了許多,鬆垮垮地掛在他身上,就像他此刻鬆垮垮滿不在乎的表情。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現在眼巴巴地望她回來,當初何苦眼睜睜送她入局?”無憂見他緊閉著嘴唇,臉上也不見些許悔意,便接著說道。
天涯崇山心底一痛,猛地走近兩步,逼得無憂直退到城牆邊上,無憂知自己武功不如對方,便任由他扣住了手腕,隻是偏過頭去不看他。
“我留住你,不是為了聽你這些尖酸刻薄的話的。”
無憂反唇相譏,“我留下來,也不是為了專門揀好聽話說給你聽的。”
天涯崇山沒有溫度的眼眸內被激起點點怒火,手上的勁道加大,將兩人的距離逼得更近,無憂側耳便能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退無可退,無憂一咬牙,使出當年在棲夕山下使過的黃泉鎖喉手來,想解開扣住自己的那隻手。天涯崇山知曉無憂底細,拆招之間也就沒有用內力,兩人全憑一身的擒拿功夫纏鬥在一起。
這身擒拿功夫無憂學得早,忘得也快,加之這幾年也沒有正經練過武,與天涯崇山拆不過十招,就已覺得吃力,眼見自己就要被他拿住,無憂想也不想突然縱身躍上牆頭,天涯崇山仍站在原地,仰頭看他。
無憂又退後了一步,腳跟已經懸空。“你就不怕我跳了下去一了百了?”
“你不會跳下去的。”天涯崇山頓了一頓,接著說道:“誠王還被我關在死牢裏,他一天不死,你一天就要為救他出來費心,你怎麼舍得死呢?”話剛說完,便看見無憂從牆頭上跳了下來,乖乖在他麵前站定,“他畢竟是你的叔叔。”
天涯崇山有些後悔把什麼話點破了,卻又克製不住自己,無憂越是看重誠王,他心裏燃起的無名怒火也就越旺盛。隻不過無憂的理由太過單薄,說服不了他。生在皇家,什麼親情都是淡了薄了的,口稱是叔叔,卻一個兩個都覬覦他這天下。
“說起這個,我提醒你一句。慶王與誠王不一樣的是親兄弟?可他還不是砍下自己兄長的首級傳閱三軍。”
無憂被他噎得啞口無言,一時氣血翻湧,忍不住伸手按住胸口。
天涯崇山放柔了神色,走過去輕撫他背,又柔聲道:“許竟成打你的那掌還沒好?待會兒傳太醫來替你好好瞧瞧可好?”
無憂咬著牙搖了搖頭,不知怎地突然想起小郭來。不知道他有沒有治好鳳珍珠?不知道他現在身在何處?也許在別的地方又開了一家回春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