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層包裹,我小心又緊張的拆著,盡量保持著它的完整,包裝紙也一樣不可以破壞.白色紙盒子裏端正的放著一本影集.影集?裏麵難道都是杜習的照片?如果不是,那對我而言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了,因為我不喜歡拍照,他知道.不過封麵倒是很適合我用,是兩隻懶散的貓,粘在一起的樣子.
打開影集,有些失望,因為第一張看到的不是杜習的照片,有些莫名其妙.那照片拍的是什麼?一支鉛筆和一塊橡皮?左邊的扉頁上有字,是杜習的親筆:
"和一隻貓走過了15年,不能記錄下所有的點滴,隻好從記憶裏挖出了一點,為了不會忘卻的紀念.希望貓能知道,我的腦海裏有一個儲藏室,其中的每一樣東西,都會被永遠珍惜."
這是送給我的?可是我一點不記得這鉛筆橡皮的寓意?中華牌的鉛筆我有無數支,那種大塊的水果橡皮現在的文具店裏也已經不再出產了吧?有點惱怒杜習的啞謎,急不可待地翻開下一頁,想證實是不是整本都是這樣看不懂的東西!
鉛筆橡皮照的翻麵沒有放照片,是一張和照片一樣大小的雪白的紙片,還是杜習的字跡,恐怕是怕我看不懂給我看的注解吧...
"貓的第一次獎品:二年級第一次期末考試得到全班語文第一,老師表揚你時你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上去拿獎的時候,小臉雪紅的,雪白和鮮紅加在一起的顏色.看到你發抖的手,真想幫你接獎品.回家路上,問你得獎開心嗎,你說,恩,但是還需要努力的.口氣裏卻全是興奮和得意,眼睛閃光.從這個時候知道,貓也是虛榮的.貓說,獎品是兩隻鉛筆兩塊橡皮,我分你一半,那我們就都有獎品了!這是第一次分享嗎?"
天哪,那竟然是我的獎品!我得過多少次這樣的鉛筆橡皮都不記得了,第一次...我的第一次獎品嗎?我翻過來看那鉛筆,那橡皮,那麼普通甚至蹩腳的東西,他還留著?我想到我的抽屜,裏麵保留的杜習送給我的禮物都那麼別致...兒時,他送給我的小玩意我可曾這樣珍惜過?我有種想回到過去,把他送我的東西都一樣一樣撿回來的衝動,那些吃的,那些玩的,那些記憶,那些我似乎遺落的東西.
第二張照片是一本翻開的作業本.也是我的!那是我的筆跡我當然認識.當時的筆跡那麼幼稚,字也有些歪扭,可是下麵寫著一個大大的優.
"小貓,你說你要寫一手好字,因為看到別人簽名很漂亮.你要做作家,所以要寫很好看的字才能讓報紙喜歡你的文章.你上課不愛聽老師講課,喜歡抄書,我說你寫的很好了,你說願意我做你第一個讀者!慷慨的把本子送給了我.還狡詐的說,以後會值錢的!我會一直留著等它升值的."
笑的有些想哭,笑自己的夢,也笑留著我的夢的杜習.他瘋了,比我還瘋!
橡皮泥做的家具!那是我做的!小時候我喜歡用橡皮泥做東西,我對小房子小桌子那些有莫名的情結,真奇怪我怎麼沒去做木匠?
"用鉛筆盒做房子,裏麵放著橡皮泥桌子椅子,橡皮切出的床,筆套是大理石柱,彩紙是地毯,一隻會做設計的三腳貓.就因為你覺得那張床的一條腿比其他的細,不完美,所以不喜歡要毀了.我把自己的鉛筆盒和你換過來.你很滿足,因為全新的鉛筆盒可以讓你再次重新製作一個完美的家.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明白了,對於小貓來說,不完美,就舍棄!"
然後是一張我畫的全套黃金聖衣!
"上課又不聽!幾乎全班的男生都在排隊問你要聖鬥士的圖畫.你樂在其中.有兩張你標明不送的圖畫,一張是沙加的眼睛睜開了,一張就是這張黃金聖衣.可惜沙加被老師沒收了.你哭著說,叫我幫你保管這張,因為隻有在我這裏你才放心,我是班長,老師不會沒收我的東西.愛哭的貓,你讓我體會到做班長最大的樂趣,原來是幫助一隻喜歡哭的貓."
畢業照!
"這張是對著照片拍的,因為原來那張我必須留在身邊,但是記憶不能斷在這裏.和你考一樣的學校,是因為我知道我呆不久,當時,我已經被告之要出國去學習,國內的教育體製太差.我反對的效果是爸爸答應暫時不去,讓我再學幾年.我不敢告訴你,因為我是個徹頭徹尾的懦夫!我害怕你不高興,更害怕你沒有反應.如果我的走對你有打擊,我會傷心難過,相反,我會更傷心.因為從那個時候我就知道,這個小貓是那麼與眾不同,對於我的意義更不同.不想讓你知道和你一起晨跑的時候,我感到的親切,也不敢讓你知道,每天回家路上為什麼都不騎自行車,而是推著和你一起走,道理很簡單,因為我要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更多.和你打遊戲是因為可以和你肩並肩靠在一起,還可以肆無忌憚的揉你的頭發,看你象寵物一樣聽話.把我的懷抱當做你的窩.鬼知道我有多希望做你一輩子的窩."
...這已經不再是懷舊,我象是在偷看別人的記憶.卻又控製不住自己想知道更多的****這是什麼?這代表什麼?我的一邊聲音告訴我,這...是那種感情嗎?我的另一邊聲音說...不是,如果他喜歡你為什麼一直都不追你?他原來早知道自己要走.又如何?他不能抗拒父母的力量...原來杜習並不是無所不能的...我的杜習哥哥也有他的不能.
接著的幾張照片後麵沒有寫話,我也看的明白,那是初中時代我們的回憶.有上課傳的紙條,還有我的借書證上扒下來的報名照,記得那時候學校借書卡作廢了,把照片撕下來,因為覺得不上照,不想流傳.杜習用他的照片和我換,說快要考高中了,萬一以後不做同學了他會把我忘記...
一瓶眼藥水,好象是為了考試檢查身體,學校發了這種說是用了視力可以很好的藥水,我用不著,因為當時的視力很強,強迫杜習左邊眼睛滴他自己那瓶右邊眼睛用我那瓶,原來他沒有用掉...
那份英語考卷...是老師讓我們互相交換批的,我的名字旁邊簽了一個小小的"杜習".後麵寫著說"小貓,一瓶可樂把你的考卷從前排換到了我手裏,我告訴前排的說要罩著我小妹.從初中開始,你慢慢不象小時候那麼精神.表情也不外露了.對一切都表現的不在乎.讓我覺得我做的一切都是多餘.就算被你的同桌欺負了,你仍然可以表現的什麼也沒發生一樣.你把自己遊離在群體之外.象一隻躲在殼裏的蝸牛.我很想揉著你的 頭發告訴你,外麵並不那麼可怕,隻是,我有這個能力嗎?我也是一隻蝸牛吧."
最後一張照片,是我們去過的那個教堂!
"這是我最難度過的一個晚上,我始終在考慮對你表白,但是看到你坦然的目光,我責備自己的無能和自作多情.教堂裏,你做了什麼禱告?我的禱告沒有實現,因為我祈禱你那個晚上接受我的感情,但是,我根本沒有對你說出口.回家路上,我想抓住最後的機會,衝動的拉你的手,想要開口.我的手燙到感覺你的手是冰的.你的樣子就象你的親人對你的舉動,沒有任何不自然.那種親昵徹底打敗了我,我怎麼能對自己的妹妹說愛.到現在,我想你可能惡心到不願意再把我當哥哥或者朋友.我一直想維持你心目中完美的杜習哥哥的形象,臨行之前,我還是不能在你麵前扯下自己的麵具.我會留下地址和電話.我知道如果你願意考慮我,你會找我.不然,我也能明白你的意思,徹底從你的世界裏消失.這個不完美的大哥還是消失的好.一個根本不能承擔未來的大哥,也不能反對父母的意願.整一個窩囊廢.是嗎?小貓?"
是什麼!!那個晚上,竟然是這樣的和我渡過!我以為他是坦然的把我當妹妹,我為自己心裏那點不正常的感情自責,我告訴自己,對於把我當妹妹的杜習,我怎麼可以認為他拉我的手會有另外的想法?不是你的手燙,是我的手冷!我緊張的時候會這樣,你難道不知道嗎?我加速的心跳,滾燙的臉,難道掩飾的那麼完美?我們遁入了一個什麼樣的怪圈.這個就是誤會嗎?遺棄我的不是杜習,是我沒有答複他,他以為我拒絕了.這麼久了,他一定不再等我了...等我?我難道愛了?如果不是,為什麼那天我要為我的想法自責?一切都變的太快,如果有,我又怎麼會讓他離開?
"PS:我不知道那個騷擾你的老師是否離開了.我沒有能力對他做什麼,也沒有能力一直保護小貓不受侵犯.我隻能動用人情關係去調開傷害你的人.這種卑鄙的舉動,我自己都不齒.我也沒有能力去揍這個該死的家夥!我嫉妒揍他的那個人,是追求你的男生嗎?你從來不和我談你的感情,我當然是沒有資格問的.祝福你以後不要再受傷害,你太容易受傷也太敏感!如果你還需要我,告訴我.這樣的影集我做了兩本,如果你和介意,我...還是懇求你把他留給我做紀念.-------你以前的大哥"
我遲遲不舍得關掉手裏的影集,有種看了煽情的言情小說的感動.似乎是看了別人的故事,又仿佛那麼接近.這竟然是一個男孩為我寫的.心裏有種狂喜和流淚的衝動.頭上有點冒汗,臉和手都是發燙的,可能是因為激動.我的生理時間停止了若幹分鍾.當再次開始運轉時,我想到的第一個問題就是:我該怎麼辦?麵對這個想也想不到的禮物,麵對這段從未預期過的感情.真的從未期許過?不!可是...我翻出杜習留下的聯絡方式,地址和電話,寫信還是打電話?在隔了那麼久我才打開他的禮物,他會怎麼想?一定覺得我一點一點都不重視他,我瘋狂的想告訴他,不打開禮物是因為我害怕想起他.可是,準備拿電話的手猶豫並且顫抖.我如果怎麼做,會讓自己處在怎麼可憐的地步?或者,他已經放棄並且開始新的生活了,這麼久了,難道還指望他為我等待?現在的男生並不懂得癡情,即使是葉非這樣愛我,一樣選擇了背叛.我要怎麼辦?他的吻.我想到臨別的那個吻...我當時為什麼不喊住他?那不是親人之間的吻,我這個笨蛋,那是情人的告別,我竟然不知道.那個吻裏,我可以感覺到傷感,離別...或者放棄?我很肯定的告訴自己,當時我的杜習哥哥還是愛我的,可是現在呢?我自己呢?我到底要什麼?愛什麼?當一個人開始鄙視自己的時候會有什麼感覺,我完全可以感受到了。不想再做自己,換作張三李四都好.一個不能為自己的事情做決定的人,還有什麼值得被肯定的。
掙紮的最後,我對自己說,如果這個電話不打,我以後一定要恨死自己的。即使丟臉又如何?至少我可以知道杜習哥哥現在到底還是不是我的...我要知道真相.雖然看了影集,卻並不給我真實的感覺.我要聽到他親口告訴我...
電話接通了,響了又響.每一陣響,都牽動我的心跳,我猜想如果一直沒人接,我的心髒會超負荷運轉而停止跳動.響到第6遍的時候,我突然想到,那是外國呀,和中國並不同步的...我掛了電話,去查時差.哪裏有?我找不到,再想想,反正都打了,再試試,最多還是沒人接...
嘟~~~~聽著響鈴,我默數著,告訴自己過10遍就掛.電話那邊的杜習究竟在幹什麼?
嘟~~~~過了3聲,沒人接,可能不在...
嘟~~~~5聲了,過半了,希望渺茫了...我真的要等到10遍嗎?
喀噠~~~~那是話筒被移動的聲音!!!我感覺到血一下湧到臉上,我快要腦溢血了.是杜習嗎?快說話呀.
聽筒裏傳來了一個聲音,那個聲音告訴我,電話那邊的人,絕對不是杜習,因為是個女人的聲音,並且,說的是一種類似德國話的語言.
"HELLO,CAN I SPEAK TO MR.DU?"我用蹩腳的英文說著,不指望她能聽懂,她是誰?杜習的親戚?這是個年輕的聲音,絕對不是他的媽媽,他有妹妹嗎?我從來不知道...
"哦?中國人?"她問.一定是我的英文太中國化了.
"是的,對不起,我找杜習,可以嗎?"我說.手在發抖,聲音在發抖,但願沒有被發現.
"稍等,他在睡覺,我必須先要去叫醒他."
"哦哦...那不必麻煩了."我脫口而出.突然敏感的認為這個女孩和杜習有不同尋常的關係.不然,為什麼杜習的電話是她接?於是,很勇敢的問了一句讓我後悔的話,"請問您是?"
"Maggy啊."
"哦,您是杜習的...??"
"我是他女朋友啊,有什麼我可以轉告的嗎？"她的聲音輕快,透明,甚至沒有一點猜忌我的意思.女朋友?果然,我想的沒有錯,杜習絕對已經開始了新生活,我隻是一個過去式而已.一個哆嗦,我不敢說話,因為害怕聲音會透出寒冷.
"喂?"Maggy在問?
"哦.沒什麼.我是杜習以前的同學,很久沒他消息,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他很好啊,過來這邊這麼久,一直很好啊。"Maggy回答.
"恩,那就好...你們...很久了?我是說,以前在國內沒有聽他提起過."我開始恨不得打自己一個嘴巴.我在問什麼呀.但是我就是要知道,我要知道全部!要知道杜習什麼時候開始放棄的,要知道他什麼時候開始不要我了...
"不會啊,我們一直都很好啊，差不多五六年了,我們是青梅竹馬的戀人呀."Maggy咯咯地笑了幾聲,好象鴿子一樣,"他以前不說可能是怕別人覺得我太小了吧.要知道,我比他小4歲,以前公開談戀愛對我並不合適.不是嗎?"
"哦,明白了."明白到我手腳冷到僵硬發麻,明白到我心裏陣陣發毛,哆嗦.明白到這個比我還小兩歲的女孩出現的並不那麼晚,明白到杜習所謂的愛情原來是這樣分配的..."他對你很好吧?你們一起去瑞士的嗎?現在住在...一起了?"一串問題,用他們自己的意識衝出我的口腔.我發誓那不是我本意要問的.我絕對不想問,也不想知道...真的。..
"咯咯,他很好呀,比我爸爸還照顧我呢.我比他早到瑞士,但是他適應的比我還快呢.以前在國內的時候他就很溫柔,不過喜歡擺酷,這裏是他父親給我們安排的地方,當然住在一起呀.你真的很關心他啊."
他父親?...我閉上眼睛,感覺到臉上有某種東西淌過,吞了口口水,我說:"那好,Maggy,幫我告訴他,他的老同學祝他幸福.再見!"我很佩服自己說出這麼偉大的祝福.當掛掉電話的刹那,我聽到話筒裏似乎傳出了:"那你是誰?"的問話.我是誰?我是一隻被全世界遺棄的垃圾貓,早在杜習走之前,我就已經是孤獨的了,朋友?我想他們幫不了我.我根本從來就是孤獨的.杜習說,我是一隻蝸牛.沒錯.我隻有躲在自以為堅固的脆弱小殼裏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