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屍骨未寒,突厥的土門可汗阿史那思摩已率大軍進犯西域,非但如此,早已對中原虎視眈眈的高句麗與吐蕃,亦欺女帝軟弱,揮師中原。
大夏四境,除卻嶺南被鎮,未曾作亂之外,竟是三境都烽火連城,硝煙彌漫,就連江南也蠢蠢欲動,不少人伺機造反,想將大夏推翻。
那一戰的慘烈,縱是紀清露現在想來,亦遍體生寒。
若非宰相穆淼與安南大都護周豫猶如鬼神一般地出現,帶領大軍,鎮壓住了江南的叛亂,保證了運河的暢通,令大夏擁有了穩定的後方與源源不斷的糧草補給。除卻將士的雨雪分賬,統帥的指揮得當之外,又有興平公主的決絕,以及黃門侍郎玉遲的不畏艱險,才讓局勢漸漸朝著對大夏有利的方向傾斜。
想到這裏,紀清露心中又有一股難言的自豪。
當年若非陛下力排眾議,堅持開鑿江南運河,修葺東南運路,又大力括檢隱戶,長安的糧食都未必夠吃,人丁也不充足,哪裏支撐得起三線作戰?雖說國力也因此有所損耗,但割下了吐蕃一大塊肉,又踏平了富饒的高句麗,鮮卑也俯首稱臣,朝堂上下,還有人敢說一個“不”字?
正當紀清露出神之時,秦晗眼睛滴溜溜地轉,很自然地挽起這位長輩的胳膊,親昵道:“紀姑姑,我聽說,這一次的永寧節,幾大都護都會回來?”
紀清露身上非但有正一品陳國夫人的外命婦誥封,也有從三品女學祭酒的官銜,本就享有議政之權,何況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便見她輕輕頜首,道:“這次征北大軍凱旋,又恰好趕上了陛下三年孝滿,永寧節要大辦。聽聞周都護有致仕之意,梁郡王也被陛下召回。倒是西域那邊,怕是隻有葉將軍會回來。”
大夏四線作戰,除了內部****必須平定外,其餘三線當然有主次之分。秦琬有心破高句麗,自然以東北為主戰場。若非如此,也不至於令已經與新蔡長公主成親的玉遲再走西域,與連慕一唱一和,冒險遊說,拖延時間。也正因為如此,西域的防線不可不疏忽,自然也不能將主將全都召回京城。
“葉將軍回來,那安姑姑是不是也要回來?他們會不會一直留在京城,一起和容叔叔編書?”
天一樓的藏書,雖有許多抄本對外開放,有一些珍貴的典籍仍舊收藏在皇家。更別說秦琬登基後,葉陵和安笙夫婦還在蘇銳和陸氏先祖的諸多手記都獻給了秦琬。秦琬不忍明珠蒙塵,命誠國公為主編,帶領一些有才之士,編纂一套書籍。
顯宗皇帝做王爺的時候,誠國公府就發生了變故,唯一活下來的嫡係,也就是現任的誠國公那段時間一直是養在代王府的,與皇室關係非常親厚。他年紀輕輕就才華橫溢,性子謙和,也不乏手段,穩住那些心高氣傲的有才之士,當然不在話下。
見紀清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秦晗也知道自己可能想當然了,她猶豫了一下,才說:“阿娘不光想加封梁王叔親王位,好像還請了陳留姑祖母,想給梁郡王做媒。”
光是說這麼一句話,她已經打了兩三個寒顫。
燕王叔雖是公認的性情暴戾,卻又怎及得上梁郡王冷血殘暴?要知道,得知興平公主的死訊後,梁郡王狀若癲狂,吐蕃戰俘一個沒留,人頭壘得比山還高,誰見到那副場景都忍不住大吐特吐,噩夢連連。打到後來,吐蕃人完全是被梁郡王的瘋狂給嚇住了,根本沒了戰意,也不管什麼和突厥的盟約了,才能讓西南的戰役最先結束。
想到這裏,秦晗又覺得梁郡王有些可憐,還有那位素未謀麵,卻令她極為佩服的堂姑姑興平公主——為了弟弟能有個前程,甘願去和親。知曉自己會成為人質,令弟弟束手束腳之後,又寧願不飲不食,自絕身亡。
同情歸同情,秦晗可沒忘記自己想打探的事情。
紀清露的心思何等靈透,一聽就停了下來,神色已經有幾分嚴厲:“殿下是一時好奇呢?還是幫人問的?”
“我……”秦晗一噎,本想撒個謊,想到自己從來就沒有瞞住長輩們的時候,老老實實低了頭,說,“就,就是幫人問的!”
梁郡王殘暴歸殘暴,戰功赫赫卻不是說的,承得又是梁王的嗣。雖說婚姻先是因為魯王,後又因為國喪耽誤了,卻也架不住如今位高權重。就算再冷血無情,可止小兒夜啼,以他的身份,一旦娶妻,門第也不可能低,甚至可以說,適合的人很少。
知道她口中的“人”是誰,紀清露不動聲色地安撫道:“殿下放心,陛下何嚐有厚此薄彼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