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又說回來,若不是梁王一係落難,衛拓也不至於淪落到去做刀筆吏。十有八九像裴熙一般,起點就是太子伴讀,甚至王府祭酒了。
秦琬見宋書語跪著,也不喊她起來,隻是問:“你看中的幾個女孩子,讀過什麼書?”
宋書語先前聽秦琬那麼一說,還以為自己太過造次,冷汗都浸透了衣衫,等待即將到來的懲罰。如今又聽見秦琬有此一問,不敢隱瞞,忙道:“回陛下,臣挑選的幾個女子,《九經》都粗粗讀過一遍,算學也懂一些,性情也溫婉平和,並不是那等掐尖好強之人。”
話一說完,她就後悔了。
她雖遠在嶺南,卻也知道,自打天一樓被獻給朝廷後。秦琬就命人謄抄其中諸多經典,興建“海若閣”,對天下學子大開方便之門。又命誠國公主持編纂《承天大典》,近來屢有流言傳出,說是朝廷正在討論是否要將《論語》、《孝經》和《爾雅》刻成石經,放在太學之內,與《詩》、《書》、《周禮》、《儀禮》、《禮記》、《易》、《春秋左傳》、《春秋公羊傳》、《春秋穀梁傳》並為“十二經”。
此事涉及科舉,不可等閑視之,但既已傳出風聲,想必不遠矣。她這時候隻提《九經》,是不是有些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秦琬倒不在意這些,聞言便道:“既是如此,你帶她們去拜見紀卿,令她考校一番。若是得宜,朕便允了。”
宋書語千恩萬謝,心中卻有些惴惴。
自家的事情,她還是清楚的。由於她拜入女學,功課極好,嫁得貴婿。姐妹、侄女們羨慕之餘,也努力攻讀。平素讀書、練字,用得便是她默下來的抄本,她此番回來考校,雖說因為這兩年宋家被人非議,有些女孩功課落下不少,但底子還是在的。可……紀清露到底掌管女學多年,勤學不綴,哪怕比不上國子監祭酒才高八鬥,一般人也難望項背。若是在紀清露那關被打回來,臉可就丟大了啊!
待到紀清露走了,秦琬這才望向柴豫,有些惋惜,更多得是挽留:“姑父,你當真不再做幾年大都護?”
既無外人,麵對兩位長輩,秦琬自然而然地換了親昵的稱呼,柴豫心中暗道這位陛下果真不凡,威嚴之時令人看不透心思,仁愛之時令人如沐春風,麵上卻一派嚴肅,站起來行禮道:“臣已老邁,有負陛下聖恩。”
柴豫致仕確實打亂了秦琬的計劃,因為當年柴豫就任安南大都護,為了盡快掌權,穩定先帝的帝位,其實是與安南都護府殘留下來的將領們有些過節的,誰讓魏王在此地經營過呢?秦琬為處理這件事,將安南都護府為首的“刺頭”都抽調置換,才令柴豫更加順利地接管安南都護府。柴豫掌兵也是說一不二的性格,別人按照他說的做就行,手下猛將頗多,奈何獨當一方的人才少。
他這麼一退,安南都護府沒有誰能擔當得起大都護的位置,偏偏高句麗已被攻破,朝廷將設立瀚海都護府,率先考慮在安北都護府裏抽人。這就意味著安北都護府那邊也抽不出更多的人手,更莫要說是一方都護。至於對抗吐蕃的區域,那就更不用說,都護府設立與否還在考慮之中,否則秦琬為什麼要派梁郡王去呢?還不是借他的身份壓陣?
算來算去,安南大都護這個位置,也隻有葉陵合適。可北方戰事平息,專攻西線,壓力雖然小了些,但按照她之前的想法,祁潤調回來做尚書左丞,連慕去做涼州刺史……想到這裏,秦琬又看了一眼陳留郡主,一顆心也軟了。
兩位長輩本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卻兜兜轉轉這麼多年,曆經艱難,終於走到了一起,自己再令他們奔波在外,倒是私心重了。故她笑了笑,說:“不礙事,姑姑和姑父留在長安,也是喜事一樁。”
喜從何來?當然是婚事!
柴豫之子外放地方,官做得遠不如林宣大,兒女婚事還沒能高到讓秦琬關心的程度。這一點,柴豫和陳留郡主心中都有數。但見兩人相視一笑,方由陳留郡主道:“陛下澤被四方,我等感激涕零。”
秦琬微微一笑:“不知林家女郎是否如姑姑、姑父一般,願意留在長安?”言下之意,竟是在問,兩人究竟看好梁郡王,還是韓郡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