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拓要是這樣說,再相得的君臣之情都要打個折扣,不多,卻傷感情,所以他明明知道,卻隻能緘默不語,裴熙卻能開這個口。
秦琬也是心思剔透之人,麵對如此情景,壓根不需多想。故她裝作沒事一般,和顏悅色與衛拓、裴熙聊完了高句麗的處理、瀚海都護府設在哪裏等國事之後,秘密地把陳玄喊了過來,問:“阿繁那天為什麼去找久久?”
陳玄早有準備,聞言立刻道:“楊繁口出無狀,惹怒了程岱,心中後悔,不敢去少府監賠罪,這才求上了公主殿下,怕是想請殿下幫忙說和。”
聽見這個回答,秦琬有些詫異。
她原先還當楊繁是受不了苦,偏偏誰都不幫他說情,才來了這麼一出,結果竟然與她所想得不同?故秦琬又問:“他說了什麼?”
以程岱的性子,尋常的口出無狀對他全然無用,楊繁雖說混不吝,卻也不是個嘴上跑馬的性子,怎麼會鬧這一出?
陳玄答道:“程岱一直逼著楊繁讀書上進,楊繁被逼急了,便說,你又不是我爹,憑什麼這樣管我,難道想做我的老丈人不成?就算你想做,小爺還沒那想法呢!當時整個少府監的人都在,雖說畏懼程岱的威嚴,不敢多說,卻仍有些風言風語。程府女眷知曉後,大哭了一場。”
秦琬聽了,不由皺眉:“這個楊繁……”大夏風氣雖開放,女孩子到底還是要名聲的,程岱一心為他好,他卻口不擇言,連程家女孩的名節都帶上了,這不是好心當成驢肝肺麼?
話雖如此,秦琬卻將疑慮打消了幾分,畢竟,這事若是楊繁刻意做的,他非但撈不上半點好處,還把程家徹底得罪了,實在不劃算,就問:“那天赴宴的都有誰?”
陳玄心裏清楚,秦琬雖這樣問,最想聽到的卻隻有一句——這次的事情,與蘇沃毫無關係。
可惜……
他在心中歎氣的時候,衛拓和裴熙正並肩走向政事堂,衛拓忽問:“為什麼?”
裴熙清楚,衛拓問得並非自己為何幫他,而是另一件事,便滿不在乎地說:“難得見到個好苗子罷了。”
衛拓並不會隨意評價別人的短長,但裴熙方才幫了他,他便也多說了一句:“既是如此,更不應替他遮掩,令他在歧途上走得更深。”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一向光明正大,自然瞧不上這股子邪性。”裴熙懶洋洋地說,“衛相的好意,我會轉達給那個小東西的。”
裴熙一向不走尋常路,他回了府,聽見楊繁曾派人送了禮來,請他幫忙說和,漫不經心地吩咐道:“行啊,約個時間,讓他上門。”等到楊繁來了,他第一句話卻是,“這世間聰明的人很多,自作聰明的更多,你說,你是哪一種呢?”
說罷,不等楊繁裝傻,裴熙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陛下隻有二子一女,但這天下,姓秦的人,可不止一個。”
楊繁一聽,冷汗就浸透了衣衫。
他和蘇沃一起長大,兄弟倆雖然不親近,但對彼此的心思還是抓得比較準的。所以楊繁清楚,蘇沃不敢動秦晗,至少現在不敢,隻能迂回曲折。剛巧,秦晗對蕭霆有意,男才女貌,家世也匹配。蘇沃便有意促成這樁美事,這樣一來,秦晗自然沒了繼承權,他再想辦法對秦昭下手——聖人好容易坐穩江山,自然想將基業傳給親生兒女,兩個小的沒了,可不就隻能選他了麼?
摸清楚這位兄長的想法,那就好辦了。
蘇沃能湊齊那麼多王公子弟,不著痕跡上演“有緣再遇”,楊繁將計就計,順便給這出戲添點彩頭,加一出“英雄救美”。為此,他連程家都得罪了,這樣損人不利己,隻是為了讓秦琬不懷疑而已。誰能料到裴熙一語點破,自然令楊繁恐懼,生怕秦琬也看穿了他的把戲,將他流放千裏。
他也是運氣好,裴熙對蘇沃那是一百個看不上,這才順手幫了衛拓一把,也是請衛拓別將這事說出去;陳玄忌憚蘇沃心思深沉,若真讓這位登基,他這個暗衛統領就要倒大黴。這兩人心照不宣,幫楊繁描補,否則秦琬雷霆之怒,一萬個楊繁也死了。
“我見你還算有幾分小聰明,奉勸一句,不要以為天底下就你一個聰明人,更不要做損人不利己的事情。”裴熙輕描淡寫道,“自以為得意的人,頂多算隻上不得台麵的螳螂,從來都笑不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