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小釋手掌合十,食指筆直地抵著嘴唇,輕輕地吹了一口,眼睛一動不動。
“喲,來電了。”
這時屋子裏一下亮堂起來,滿屋子像堆滿黃金似的,耗子在屋裏亂串,嚇得像土匪來搶親似的,一會功夫不知全逃到哪裏去了。接著“啪,啪啪啪,啪啪”一陣連一陣的電光土火炮響起,洞門的寨子同時亮了起來,一片炮聲,一片歡呼,哦豁不停。小釋失望了,看來今年的壓歲錢是落空了,耗子姑爺也失望,鑽打了許久的洞房最後還是自己空守著。可是小釋很快就忘卻了壓歲錢的事。小釋姑姑們也蹭了過來。全家老小擠在白熾燈下,打量著這個神奇的東西,季善潔問道:
“這個怎麼算錢?”
“一度一毛。”歐陽任說他問過了那五個人。
“太貴了!一度是多少?”
“25瓦的三小時,60瓦的兩小時,100瓦的一小時。”
“這個多少的?”
“25的,最矮的了。”
“省著點扭。”
歐陽駝吃飯後就到村裏“打夜遊擊戰”去了,光著膀子耍小夥呢,跑回來在門外大聲叫道:
“你們快去老公社,可熱鬧了,鄉裏派來的人在造八路打鬼子哩。”
他們一齊你推我我推你地往公社箭步跑去,隻剩袁氏老祖在後頭氣喘著叫道:
“我這輩子還能見到電,還能見到毛主席打仗,餓死也沒得想的咯。”
村民們擠滿了公社大院,有的盤著腳就地而坐,眼睛注視著那五個科學家的一舉一動,有的伏在包穀草堆上,嘴裏嚼著包穀秸稈。
華興老人和晏氏老人也徐步到來,兩個老人住在單獨的屋子裏,自食其食,沒有人贍養,和往日一樣坐在碓架上乘涼,一聽到這消息就過來了。年紀老一點的都找到一起去了,他們都在談一些過去很久的事。華興老人的四個兒子也攜著自家的兒女來了,小的老的目不轉睛看著掛在公務欄上的一塊方布。
“咳。”
科學家咳了一聲,人們一下子靜了下來,頓時鴉雀無聲,科學家接著用高亢的聲音說:
“現在,請陽濟國支書發言,大家鼓掌。”
話音未落,掌聲驚叫了周圍豬圈裏的牛羊,驚飛了梧桐樹上的鳥禽。
“首先,這第一個呐,我要代表相親們特別感謝你們,大過年的來給我們放電,第二個呐,我要祝大家新年快樂,幸福安康,這第三個呐,我要批評沒有參加抬電杆拉電線的戶頭,一點都不積極,這些人就隻會是聞著香屁就吃,聞著臭屁就跑。”人們互相張望,互相暗語。歐陽濟國接著說:
“我宣布,《地雷戰》開始。”
這個晚上,還放映了《五朵金花》,公社裏的笑聲不斷,電影結束後,大家議論著電影裏的情節,議論著為什麼把一顆電筒照在布上就能看到人。小釋看著小鬼子被地雷炸得魂飛魄散的,早已經忘卻了壓歲錢的事,回到床上便蒙頭大睡,季善潔從衣櫃裏的小荷包裏扯出一張2元的票子,輕輕地撫起小釋的頭,把票子放在了枕頭下並說:
“壓歲錢就要壓著睡嘛,幺兒喲,睡吧睡吧。”
她看了一下手上銀色的表,那是結婚的時候就開始戴著的,戴了這麼多年磨得有些舊了,但時間還準,已經快十二點了,看了看窗外,村子裏燈光未熄。
兩千年的除夕是個不眠之夜,打煤油燈箱過年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複返,永別了黑暗世界,迎來了光明的二十一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