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不必強求。”嵇鶴齡對胡雪岩搖搖頭,“官場中的炎涼世態,我真看厭了。像我現在這樣活得也十分舒服,等把那五百兩銀子花光了再說。反正世界上沒有餓死的。”“大哥真是個漢子。”胡雪岩笑著勸說道:“不是我說句大話,像你這樣的日子,我也供得起。不過你一定不能這樣下去,我也不願意讓你閑下來不做事。人生在世,不是僅僅日子過得舒服一些就可以心滿意足的。”“一點不錯。”嵇鶴齡深有體會地點頭,“我自然也有我自己的打算,如果浙江真有一天混不下去,我準備回湖北去辦團練。”見嵇鶴齡萌生去意,胡雪岩連忙勸說道:“那倒也不必!我們在浙江著實有一番事情好做,待我再與齡公好好談一談。”哪裏想到胡雪岩一見到王有齡,還沒有開口,王有齡便向他開始訴苦道:“雪岩,為嵇鶴齡這件事,我睡覺都不安生。我正等你商量。黃撫台不知打的什麼主意?”於是,就把前後幾次為嵇鶴齡的事跟黃宗漢打交道的經過,告訴了胡雪岩。先是請示,沒有明確答複,便改為保薦,依舊不得要領,隻好據理力爭,可至今還是弄不清裏麵有什麼鬼名堂。“雪岩,你料事向來比別人來得準,倒是看看是何道理?”“無鬼不死人!”胡雪岩很坦率地說:“其中必定有鬼!”“我也想到了這一層。”王有齡答道:“問過文案上的人要不要有所表示?文案上的人回話十分誠懇,說這件事全看撫台大人的意思。他們此刻還不敢收受好處,怕收了好處,事情辦不成,對不起人。等將來嵇某人的委劄上來了,自然少不得要討他一杯喜酒吃。雪岩,你聽,這話不是說到頭了嗎?”胡雪岩把嵇鶴齡和王有齡兩人的話一比較,馬上明白了其中暗藏的含義:兩千兩銀子是黃宗漢要嵇鶴齡的好處費,卻又不肯叫王有齡出,所以才有這樣的話。如果是文案方麵要錢,根本不管你的銀子姓嵇還是姓王,隻要成色足就行了。對於胡雪岩來說,隻要知道了症結所在,那就沒有辦不到的事了。然而,王有齡接下來談到的另一個話題,卻使胡雪岩不得加快辦理嵇鶴齡的事。“現在浙江各地,都有土匪滋事的情形。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黃撫台對這方麵格外認真。因為最近新城的案子辦得不錯,所以這些差使,以後怕都會落在我頭上。海運局的事又不能拖在那裏,我實在有點心餘力絀。”這就顯得嵇鶴齡的事格外重要,不能再拖延時間了。說實話,王有齡比嵇鶴齡本人還要著急,但他在黃宗漢麵前,卻是有勁使不上。因為在論功行賞這件事上,王有齡走錯了一著棋,或者說這一著棋他沒有去走。黃宗漢對新城一案的酬勞,是早就分配好的,王有齡和嵇鶴齡兩人,一個明保,一個密保,誰密誰明,他沒有意見。當初出奏的時候,如果王有齡再說一句“嵇鶴齡出的力多,請撫台賞他一個密保”,也不會有問題,就因為少了這句話,把自己弄成了密保。如果再力薦嵇鶴齡,似乎有投機取巧之嫌。他怕黃宗漢心裏感到不高興,因而始終不敢多說。王有齡這一層苦衷,甚至在胡雪岩麵前都無法啟齒,因此時間越拖,自己近似“冒功”的愧疚越深。他渴望著胡雪岩能立刻想個辦法,趕快把這件事擺平。胡雪岩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後,胸有成竹地說:“齡公,我請你緩一緩,快則明天,遲則後天,你去見黃撫台,肯定會有結果。”依舊是老辦法,胡雪岩馬上分別封好幾張數量不一的銀票,用嵇鶴齡的名義送到巡撫衙門。果然是錢能通神。第二天,巡撫衙門就有人請王有齡前去。談到為江南大營籌餉的事情時,本來一直態度模棱兩可的黃宗漢這時卻主動對王有齡說:“你湖州方麵,關係甚重,通省的餉源,主要就靠你了,海運局你還真有點兼顧不到了!”
見撫台大人這樣說,王有齡心中一陣不安,暗暗猜測,莫非撫台已經有了人選,如果那樣,嵇鶴齡豈不是就真的落空了?萬一換一個不相幹的人,立即就得辦移交,海運局現有的虧空,除非能找一筆錢補上,否則立馬就會原形畢露,影響到自己的前程,那可怎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