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總歸是米,到哪裏都是一樣。缺多少就地補充。我的意思是咱們來它一個‘移花接木’之計,在上海買了米,交兌足額,不就沒事了嗎?”
胡雪岩的話還沒說完,王有齡已經高興得跳了起來:“妙!妙!太好啦,就這麼辦。”
“不過有一層,風聲千萬不能傳出去。漕米不是小數,風聲一旦泄露出去,米商肯定漲價,差額太大,事情也難辦。”
“是的。”
此事成功的關鍵有三:其一,要能得到巡撫黃宗漢的認可,因為買米抵漕糧是違反朝廷規製的,不過,這一點問題不大,浙江漕糧延誤,巡撫也脫不了幹係;其二,要說動浙江藩司肯墊出一筆現銀做買米之用,這屬於挪用公款、拆東牆補西牆,藩司要負責任,不過隻要撫台同意,作為下屬的藩司也不會不同意;其三,要能在上海找到一個大糧商,願意墊出一批漕糧交給江蘇藩司,然後等浙江的漕糧運到上海後再歸還。換句話說,是要那糧商先賣出、後買進,雖然買進賣出價錢上肯定有差額,但一般商家都不願意這樣做。因為漕糧曆來成色極差,這樣做明擺著既費力又虧本。
不過,胡雪岩認為,生意人想的就是生意經,隻要能給他補貼差價,不僅不讓他們吃虧,還讓他們有錢可賺,想必米商不會不答應。隻是貼補差價,另外再加上盤運的損耗,這筆額外的款項出在什麼地方,也得預先商量好。恐怕自己得破費些銀子。這樣,原本的“肥差”很可能就變成了虧本買賣。但胡雪岩心想,能夠按時足額交兌漕糧,為浙江撫台、藩司分了憂,為王有齡在官場上鋪平了路,花上幾兩銀子也值。於是,他信心十足地對王有齡說:“事情雖然有點麻煩,不過商人圖利,隻要劃得來,刀頭上的血也敢舔,風險總會有人肯背的,要緊的是一定要有擔保。”
“怎麼樣擔保呢?”
“最好當然是我們浙江有公事給他們,這層怕辦不到,那就隻有另想別法。法子總有的,我先要請問,要墊的漕糧有多少?”
“我查過賬了,一共還缺十四萬五千石。”
“這數目也還不大,憑海運局的牌子,應該不難找到錢莊保付,這樣糧商總可以放心了。不過撫台那裏總要有句話,我勸你直接去找黃撫台,省得其中傳話有周折。”
“這個,”王有齡有些不以為然,“既然藩台、糧道去請求,當然有確實回話給我,似乎不必多此一舉了吧。”
“其中另有道理,”胡雪岩放低了聲音說,“興許撫台另有交代,譬如說,什麼開銷要打在裏頭,他不便自己開口,更不好跟藩台說,全靠你識趣,給他提個頭,他才會有話交下來!黃撫台對錢財看得甚重,這趟出去,一定要給撫台大人弄點好處,才算不虛此行。你最好先去探探口風。”
“噢!”王有齡恍然大悟,不住點頭。
“還有一層,藩司跟糧道那裏也要去安排好。就算他們自己清廉,手底下的人難免眼紅,誰不當你這一趟是可以‘吃飽’的好差使?沒有好處,他們一定要耍花樣。”
王有齡越發驚奇了:“真沒想到!雪岩你對做官這麼內行!”
“做官跟做生意的道理是一樣的。”
聽得這話,王有齡有些想笑,但仔細想一想,胡雪岩雖說得直率,卻是鞭辟入理的實情,反正這件事一開頭就走的是小路,既然走了小路,那就索性把它走通,隻要浙江的漕糧交足,不誤朝廷正用,其他都好商量。如果小路走半途而廢,中間出了什麼亂子,雖有上司在上麵頂著,但出麵的終歸是自己,首當其衝,必受大害。這樣一想,王有齡就覺得胡雪岩的話真個是“金玉良言”,這個人也是自己今後萬萬少不得的。
王有齡態度誠懇地對胡雪岩說:“雪岩兄,此事就由你全權來辦了。”
胡雪岩想了想答道:“真的要我來辦,那得要聽我的吩咐。”
“好!”王有齡毫不遲疑地答應道,“全聽你的!”就從這一刻起,王有齡對胡雪岩簡直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
為了辦事方便,王有齡專門給胡雪岩辦了一個“關書”,在海運局掛了個“委員”的虛名,然後又從藩庫裏提出十萬兩銀子存入信和錢莊。由於黃宗漢向王有齡暗示自己要兩萬兩銀子的好處,胡雪岩讓王有齡先劃出三萬兩銀子到上海大亨錢莊,其中一萬銀子留做辦事之用,兩萬銀子則悄悄地彙到黃宗漢的福建老家。然後,王有齡和胡雪岩一行人即乘船出發去上海。在鬆江,胡雪岩聽一位朋友說,鬆江漕幫有十幾萬石米想要脫價求現。他雖然是“空子”,卻很懂漕幫的規矩,所以要打聽的話,都在緊要關節上。棄船登岸,很快就弄清,鬆江漕幫輩份最高的是一個人稱“魏老五”的老爺子,瞎了一隻眼,已經快八十歲了,在家納福。目前幫內主事的是他的“關門”徒弟尤五。據朋友講,魏老爺子為人直爽,但對於漕糧改道海運頗有微詞。胡雪岩雖然知道這樁生意不容易做,可隻有做成,浙江漕糧交運的任務才可順利完成,所以他還是決定親自上門拜見魏老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