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左宗棠平生一大癖好,就是喜歡聽人恭維。胡雪岩平生一大本領,也正在於捧人手法高超。二人結交,真所謂“棋逢對手,將遇良材”。下邊是籌借洋款過程中的一段故事:
商量籌借洋款時,胡雪岩帶來了泰來洋行和彙豐洋行的代表。款子是代理泰來的,但是還需要彙豐出麵。左宗棠不解,就問這裏邊有什麼講究。胡雪岩很會說話:“彙豐是洋商的領袖,要它出麵,款子調度起來才容易。這好比劉欽差、楊製台籌餉籌不動,隻要大人登高一呼,馬上萬山響應,是一樣的道理。”
話經胡雪岩這麼一說,左宗棠感到很是受用,接下來談到借款的數目和利息時,就爽快起來。胡雪岩深知左宗棠的脾性,所以左宗棠問到“要不要海關出票”時,胡雪岩響亮地回答:“不要!”
原來,洋人借款,為了商業利益,總是要想辦法降低風險,避免出現拖欠還款的現象。由於當時中國海關掌握在外國人手中,所以一般借款,總要中國方麵出具海關稅票,保證借款能如期歸還。這回因為是和“胡財神”打交道,信譽好了,自然不必擔心出現問題,所以海關是否出票一節上,也就沒有勉強。
雖然是看在“胡財神”的麵子上,胡雪岩卻不這麼講。左宗棠問:“是否隻要陝甘出票就可以了?”胡雪岩回答:“是。隻憑‘陝甘總督部堂’的關防就足夠了。”
這一回答使左宗棠連連點頭,表示滿意,不免感慨:“唉!陝甘總督的關防,總算也值錢了!”
“事在人為,”胡雪岩接過他的話頭說:“陝西、甘肅是最窮、最苦、最偏僻的省份。除了俄國以外,哪怕是久住中國的外國人,也不曉得陝、甘在哪裏。如今不同了,都曉得陝甘有位左爵爺,洋人敬重大人的威名,是以陝甘總督的關防,比直隸兩江還管用。”
這樣講還不過癮,胡雪岩又說起古應春問洋人,如果李鴻章要借洋款,他們要不要直隸總督衙門的印票。回答是:“還要關票。”
聽得這一句,左宗棠笑逐顏開。他一直自認勳業過於李鴻章,如今連辦洋務都淩駕其上了。這份得意,自是非同小可。
胡雪岩這麼一捧,左宗棠隻覺得自己猶若丈八金剛,奇偉無比。
胡雪岩善捧,而且很有分寸。捧起人來,跌宕起伏,讓人覺得麵麵俱到,不偏不袒,似乎全是公道話,聽的人卻又甚覺受用。
下麵是胡雪岩初見左宗棠時,拿李鴻章和左宗棠比較的一段對話。
“大人栽培,光墉自然感激,不過,有句不識抬舉的話,好比骨鯁在喉,吐出來請大人不要動氣。”
“言重,言重。”左宗棠一迭連聲地說,“盡管請說。”
“我報效這批米,絕不是為朝廷褒獎。光墉是生意人,隻會做事,不會做官。”
“好一個隻會做事,不會做官!”這一句話說到左宗棠的心坎上,他拍著炕幾,大聲地說。讚賞之意,溢於言表。
“我在想,大人也是隻曉得做事,從不把功名富貴放在心上的人,”胡雪岩說,“照我看,您跟現在的一位大人物,性情正好相反。”
因前一段話,恭維得恰到好處,對於後麵一句話,左宗棠自然特感關切,探身說道:“請教!”
“大人跟江蘇李中函正好相反。李中函會做官,大人會做事。”胡雪岩又說:“大人也不是不會做官,隻不過不屑於做官而已。”
“啊,痛快,痛快!”左宗棠仰著臉,搖著頭說,一副遇見了知音的神情。
胡雪岩見好就收,不再奉上高帽子,反而謙虛一句:“我是信口胡說,在大人麵前放肆。”
“老兄,”左宗棠正色說道,“你不要妄自菲薄,在我看,滿朝朱紫貴,及得上老兄識見的,實在不多。”
“雪岩兄,”左宗棠說:“你這幾年一直在上海,李少荃的作為,必然深知,你倒拿我跟他比一比看。”
“這,”胡雪岩問道,“比哪一方麵?”
“比比我們的成就。”
“是!”胡雪岩想了一下答道,“李中函克複蘇州,當然是一大功,不過,因人成事,比不上大人孤軍奮戰來得難能可貴。”
“這,總算是一句公道話。”左宗棠說。
一唱三歎,到了擊節相和的地步,自然見出胡雪岩捧場麵的藝術來。
胡雪岩處事受人歡迎,無非得力於他那條永遠遵循不渝的原則:“花花轎兒人抬人。”這一原則成就了胡雪岩。捧場麵正是在踐行這一原則,隻要捧得到家,沒有人不滿心歡喜。
四、行賄賂。
籠絡人的第四種手段是行賄賂。胡雪岩在經營事業的過程中,如果遇到障礙,就常常用行賄的手段打通關節、解決難題。
依胡雪岩的看法,做官猶如行商,別人總是要有利可圖才肯替你辦事。不過,做官有一個麵子問題在那裏擺著,所以如果有什麼開銷,做官的不便自己開口,全靠你識趣,給他提一個話頭,他才肯把話交代下來。
浙撫黃宗漢是這方麵老手。每次他有事要交代王有齡辦時,就有種種暗示在裏邊。聽了王有齡回來轉述後,胡雪岩自是心領神會,就趕快回錢莊把黃宗漢所要的錢款,依照他的暗示,如數撥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