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我親愛的孩子們(1 / 2)

——翻讀隨感之六

今天看到這一句話,特別有感覺。這感覺既來自長期課堂教學中與孩子們的天天接觸,又來自自己年齡的不斷增長,覺得孩子們越來越可愛,更為重要的是心態心境的變化:我越來越感覺到孩子們的純潔美好與給予未來的希望,看到他們就感到親切,濃濃的親情彌漫在他們的身邊,滲透在我的心裏。不過,今天我對“我親愛的孩子們”有感覺,還有更深層的原因。這原因可以在“我親愛的孩子們”句子出現的語境裏麵找到一點。“我親愛的孩子們”不是出現在有關教育的文章裏,也不是出現在文學作品的描寫裏,而是出現在很有理性思辨的《隨筆》文章裏。這是有關教堂的文字,我把出現這一句子的文字摘錄如下:

喬伊斯的《一個青年藝術家的自畫像》,他也在這部自傳體的小說中,用大量的文字在寫小教堂。那時,喬伊斯上寄宿中學,每周六都和同學們一起去小教學望彌撒。我很喜歡這幾行:“斯蒂芬坐在小教堂第一排的凳子上,阿納爾神甫坐在聖壇左邊的一張桌子邊。他肩上披著一件很笨重的外套,慘白的臉拉得很長,他患了風濕,話也說得斷斷續續……我親愛的孩子們……”N頁,阿納爾神甫都在斷斷續續地講靈魂、死亡、審判、地獄和天堂。他講一會兒,就會加上一句“我親愛的孩子們”。然後接著往下講。“我親愛的孩子們!”我每讀到這一句,心裏就熱一下,就意識到我自己在那樣的熱衷下,置身於遙遠的小教堂中,一刹那又回到今天。

這是2010年第一期《隨筆》中張立勤《每當顏色進入抽象》中的一段。“我親愛的孩子們”,對這一句,張立勤說“每讀到這一句,心裏就熱一下”,我其實不是熱一下,而是持續地“熱”著。我在想,這“親愛的孩子們”說得多好,盡管孩子們在當時沒有感覺到“親愛的”,他們隻是去“望”彌撒,隻是趕熱鬧地去坐在第一排看神甫的外套,看神甫慘白的臉,有聽沒聽地聽神甫斷斷續續地說話,說靈魂、說審判、說天堂。但那種場景,那種說一會兒就加上一句“我親愛的孩子們”的氛圍,讓人心頭一熱一熱的。我也懷念我們綿延千年的那種以春節為代表的久遠的中華世俗親情文化,那真是博大精深的文化。這裏麵深蘊著教育的真諦,就像美國當代名師梅耶爾所說:“當孩子跟成人在一起且得到成人的重視時,就會獲得最有成效的學習。”

而現在,當下,我忽然想到的卻是,當前人們生活中缺失了的那樣一種持續的生活狀態。沒有每周的心靈洗禮,沒有一種親切友好的“我的親愛的孩子們”的關懷,當前的人們在許多時候像是無根的漂萍,心靈找不著歸宿。即便是回到了那個最溫馨的家吧,忙亂緊張中也在許多時候失卻了那份天倫之樂的純情和從容。張立勤說的讓人羨慕的情景,正以越來越快的速度消失著。想想我們的傳統文化,我總是很有溫暖的感覺。西方那遍布各個小地方的小教堂裏,總有一個可以讓心靈休憩的地方,其實我們中華大地,從不缺少,雖然沒有像西方那樣的教堂,但那遍布全國各地村村寨寨的小神廟,遠比西方多得多,甚至路途路廊都有土地公公婆婆的管顧,那些地方都可以在人們需要的時候任憑人們自由地去溝通交流以求得心靈的安慰。中國的路廊小廟,雖然沒有了那種西方式的上帝的關懷,但中國文化裏那種對親情關懷的重視,我倒覺得比西方的更加富有人性人情的溫柔敦厚,這種文化讓我們的民族生生不息綿延不絕。想想吧,一年到頭,每月幾乎都有節日,而每個節日幾乎都通過種種活動凝聚了家人鄰裏的關係,像元宵,像端午,像重陽,像冬至,更不要說每年的春節團聚了。月月如此,年年如此,更不要說三十年或六十年一次的宗族修譜的宗親活動了。整個社會不論世事如何變化,而不變的那份心靈的安慰,總有一個地方一個時節可以讓人們的心自己去“熱”一下溫暖一會兒。這是多麼好的事啊!而當下呢?要崇高嗎?難。要助人嗎?難。要平平安安地過日子嗎?難。難,不論何世,都同樣有難,我想說的是,不論有多難,人的心裏,我們的社會總要給個安妥靈魂的地方。而當下呢?西方固有的,我們沒有也不可能全部學到學好;我們原來固有的呢?又不幸被不經意間丟掉了許多。西方的沒學全學好(全盤西化本身是不可取的),固有的東西又被有意無意地潑掉,現在的我們追逐著票子、房子,埋頭於眼前的繁華,卻忘了建立一個健全的、長遠的、穩妥一點的安置靈魂的地方,心懸在那半空中不可控製地蕩著,你說,在這樣的時候,聽到那一聲聲的“我親愛的孩子們”怎會不心頭一熱呢?我們能不為因遠離生活的真諦而憂心忡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