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曼拎著點心匣子和耿直去看望耿遠生母,一路憂心忡忡:“你跟牛牛講實話了嗎?”
耿直:“他在辦公室裏怎麼好說這種私事?我讓他回家再說,這小子說出差。”
舒曼:“也許是真出差。”
耿直:“他剛出差回來,我看他是成心回避我們。”
舒曼:“他心裏那塊結一直沒打開,你應該主動一點,多跟他溝通溝通。”
耿直歎口氣:“一個他,一個季誠,油鹽不進,我是沒辦法了!”
舒曼氣:“說牛牛怎麼會扯到季誠!真有毛病呀!”
耿直不說話了,舒曼繼續嘮叨:“你說我們教育方法錯了嗎?他從小身體那麼弱,我們不該這麼嗬護他照顧他嗎?”
耿直:“我們沒錯,牛牛也沒錯,這種事兒需要過程,你呀,就是太心急,急也沒用啊。”
舒曼:“我哪兒像你,家裏事兒萬事兒不掛心,就知道跑外麵跟人找別扭。”
耿直:“這可是你往季誠身上扯啊,你沒毛病我知道也怪,人家老季都沒說什麼,你倒打抱不平個沒完,我得告他,讓他領你這個情。”
舒曼:“我到現在也想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接受這個任命呢,他明知道你不懷好意。”
耿直:“唉,你可越說越不像話了啊,什麼叫不懷好意?我但凡有點私心雜念,我理他!別忘了,虎子他奶奶到現在還恨他呢!”
舒曼一時無話,耿直得意:“你現在知道什麼叫胸懷寬廣吧?這就叫宰相肚裏能撐船!”
舒曼氣得站住:“你有完沒完啊!”
耿直趕緊:“完了,完了,完了。”
舒曼氣呼呼往前走。耿直一臉無奈跟著走,快走到牛牛生母樓房單元門前,舒曼停下,整理衣服,有點緊張,回頭看耿直,緊張道:“我頭發怎麼樣?”
耿直一本正經:“很整齊。”舒曼顧不上數落耿直,伸手幫耿直整理衣領,緊張著:“我心跳得難受。”
耿直輕聲道:“別那麼緊張,你兒子,沒人搶得走。”
舒曼被說中心事,嗔了句:“說什麼呢!”
然後回身,正要舉步,忽然停住,拽著耿直退進另一個單元門,耿直發愣:“怎麼回事兒?”舒曼手堵住耿直嘴,示意他往外看。隻見牛牛生母那個單元內走出兩個人,是牛牛陪著他生母許京惠,兩人雖然拉著一點距離,但看得出關係是親昵的,看得出兩人都流過眼淚,眼睛都是紅的,兩人低聲說著什麼,慢慢往前走,完全忽略一旁的世界。
舒曼呆呆地看著牛牛和生母交談著走過自己麵前,壓根沒有意識到養母就在身邊,牛牛看生母走進樓道,才轉身離開。耿直此刻擔心的是妻子心情,他攥住舒曼手,舒曼慢慢回頭,看著耿直,眼神像個孩子一樣可憐巴巴:“牛牛真的不認我們了?他為什麼要騙我們呀?啊,你說呀?”
耿直:“你別急別急!這個事兒你要站在孩子角度想問題,啊?千萬別鑽牛角尖!回頭我跟他談談。”
舒曼擔心著:“你別急著談,想想清楚再談,別一句話說不到一起,就翻臉,我跟你講啊,親人之間不能這麼頻繁翻臉的,有時候真的就傷透了。”
耿直看著舒曼溫和笑道:“這不可能,母親的心是海,傷不透的。”
舒曼苦笑:“我不是在說我。”耿直:“我知道,孩子也知道。”
舒曼長歎一聲往外走,又愣住,隻見許京惠呆呆地看著二人。舒曼和許京惠並肩走著,耿直跟在舒曼身後,走得很慢。許京惠感慨著:“我沒想到孩子自己找上門來,孩子都這麼大了,我一點母親責任都沒盡過,我真是沒臉見他啊,不過,看他長這麼好,我總算放心了。”
舒曼欲言又止:“牛牛他很正常吧?”
許京惠看舒曼一眼,苦笑:“我懂您意思,說實話舒大夫,我本來這輩子是不打算見孩子的,你們付出這麼多,我出現肯定會影響孩子情緒和你們母子關係,我對不起你們。”
舒曼:“您這話就不對了,怎麼說您也是孩子親生母親,我們前年就把事情真相告訴他了,這兩年他一直很沉悶也不怎麼回家,他雖然不說,可我們知道,他心裏是想找到親生父母的,這是他心裏一個結,這個結要打不開,他這一輩子過不好的,現在你們既然見了,我和牛牛他爸爸心裏一塊石頭也放下了。”
舒曼說著聲音開始哽咽。許京惠抹著眼淚哽咽著:“看到孩子長這麼好,還受高等教育,有好工作,我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謝謝你們,謝謝謝謝!”
耿直:“什麼也別說了,下個月孩子生日,一起給孩子過吧?”
許京惠抬頭,睜大茫然的眼睛,喃喃著:“他屬牛的,今年是他本命年啊。”
舒曼耿直夫婦無言。
快下班的時候,舒露一進舒曼的門診,就將門關得嚴嚴的,顯得焦燥不安,在屋裏轉來轉去,過去推開窗戶,嘮叨著:“這麼熱還關窗戶,熱死我啦!”
舒曼瞪大眼睛:“才十幾度怎麼會熱,你怎麼回事兒呀?”
舒露:“有什麼好問的,你醫生你不曉得嗎?更年期反應嗎。”
舒曼:“都更好幾年了,反應怎麼還這麼厲害的?”
舒露酸酸道:“別說風涼話了,你也這個年紀了,就一點反應沒有?你那個還有沒有?”舒曼生氣:“煩不煩啊,你鬼鬼祟祟把門關這麼嚴就是問我這個的?”
舒露撇嘴:“唉喲,都快當婆婆了還小姑娘心態,真不曉得你一天到晚在想什麼。”
舒曼:“到底有事兒沒事兒,我還得趕緊回家。”
舒露沉著臉:“你家裏有地方沒有?我想住幾天。”
舒曼:“想住就住嘛,還問什麼呀?”停一下,“幹嘛住我家,又跟小杜吵架了?”
舒露咬牙切齒著:“煩死他了,就不能見這人,聽他聲音,看他臉,特別他一碰我,我那個難受哦。”
舒曼瞪大眼睛:“這也是更年期反應?”
舒露看著舒曼,眼睛忽地紅了:“我知道他在外麵肯定有女人,我都抓著他把柄了!他還死不認賬!”
舒曼看著舒露那歇斯底裏樣子,心軟了,拽過姐姐坐下,溫和著:“你別這樣好不好?姐夫什麼樣人你是知道的,他就是就是……弗蘭克你還記得吧,姐夫和弗蘭克很像的,他就是就是喜歡向年輕女性獻獻殷切嘛,又沒真出軌。”
舒露瞪大眼睛,火了:“事情沒擱你頭上你這麼蕭灑的,你們耿直要像弗蘭克那德性見著年輕漂亮,或者不年輕但有點姿色女人就獻殷切,不分場合地點人前人後,你受得了?”
舒曼沉下臉:“我當然受不了,說小杜嘛,怎麼又扯到耿直!”
舒露:“是你講小杜像弗蘭克!再說小杜根本不像弗蘭克,弗蘭克多賤啊,小杜還是挑人的,人家懂心理學的講他是典型中年危機,就是看著小姑娘興奮。”
舒曼起身,生氣道:“行了,別說了,你和小杜鬧了一輩子,我也管不了,我要趕緊回家,牛牛一個多月沒回家了,好容易把他叫回來,我們準備跟他好好談談,我心裏緊張得不得了,你還來添亂!”
舒露也不悅道:“是啊、是啊,你兒子事要緊,我算什麼?”
舒露也起身就往外走,舒曼氣得不行,上前道:“你不是要住我家嗎?你求我你還擺個臭臉,你真是活一輩子人事兒不懂!”
舒露拖長聲:“你家裏大事,我怎麼好意思打擾呀!”
舒曼把包包塞到舒露手裏,兩人往外走:“你算了吧!你去也好,給我壯個膽,我這心裏亂著呢,不知道牛牛見他媽媽以後,唉,她一天也沒養他,怎麼就成他媽媽了呢?你說,他會不會從此跟她走,再不認我們了?”
舒露是凡事都往消極處想的,懶懶道:“難說。”
舒曼生氣:“除了你自己那點事兒,別人事兒你都不當回事兒!”
舒露:“你要我怎麼說?說牛牛一定大義滅親,根本不認親生母親,痛哭流啼發誓報答你們夫妻養育之恩?我真這麼說你還是要說我虛情假義,我幹脆不說話好了!”
舒曼滿麵愁容:“你怎麼就不能安慰我一下,減輕一點我壓力啊,我的親姐姐!”
耿直先舒曼回到家,耿遠從自己房間走出,也停步,父子互相看著,耿遠走前一步,低低叫了聲:“爸。”耿直笑:“出差回來啦?”
耿遠看著父親,一臉緊張:“我沒出差,我撒謊了,我去見我生母。”
耿直仍一臉笑容:“我和你媽都奇怪,你是怎麼找著的?”
耿遠:“這種事兒,真想找,不那麼難。”
耿直:“你是在怪我們一直沒有盡心找嗎?”
耿遠:“不,我幹嗎要怪你們。”
耿直:“牛牛。”
耿遠抬頭看父親:“你想說什麼我很清楚。”
耿直:“是嗎?我到現在都沒想好,跟你說什麼。”
耿遠當然沒有父親老練,他開始激動:“您無非是想說,雖然發生了這些事兒,但你們對我的感情沒有變,關係也沒有變,是不是?”
耿直:“感情是沒變,關係怎麼可能不變?至少多了個親生母親。”
耿遠苦笑:“您這話敢對我媽說嗎?”
耿直認真道:“你長這麼大了,我也不想再叫你小名了,兒子,你對我什麼感覺,仇恨也好,鄙視也罷,我都無所謂,我受得了,我是你爹,等你當爹你就知道啦,當爹的生來就是要受這些的,可對你媽你不能這樣!你媽是這個世界上對你最盡心的人,小時候你那麼多病,家裏幾次要送你走,你媽不讓,她真是把心都掏給你了,她也最容易受到你們的傷害。”
耿遠哽咽:“我懂,我就是不想傷害她,可我不知道怎麼做才不傷害她?”
耿直看著兒子眼睛,聲音很低:“說真話,實話,心裏話……”
耿遠無言,回自己屋裏收拾東西。傳來輕輕敲門聲,耿遠回身看著門,低聲道:“媽,進來吧。”
舒曼推開門,母子相對而視,都有點不自然,舒曼看著耿遠行李:“要出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