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鍾聲不止(1)(1 / 2)

我剛分配到林區教書,老校長就進城住院去了。老校長臨走時告訴我,這裏有個鐵匠鋪,鐵匠鋪裏有個鐵匠,是個怪人。老校長進城治病,整個學校就剩我一個人了。我給在師範工作的女朋友寫信,得意地告訴她,我剛剛來學校參加工作,就是代理校長了。

有一天,我坐在教室裏批改作業,坡下又傳來叮當叮當的聲音,很有節奏感。我停下手裏的工作,癡迷地聽著。學生小飛腳舉手請求發言,我點點頭。小飛腳說:“老師,那是小鐵匠他爸鐵匠盧打鐵的聲音。我爺爺全靠聽它才睡得香呢。”

小鐵底是我們學校四年級的學生,小飛腳也是四年級的學生。另外十個學生分別讀著一年級、二年級、三年級、五年級。

中午午休時,我好奇,把小鐵匠叫到住處。“小鐵匠,你爸爸叫什麼名字?”小鐵匠是作為綽號在學校裏流通的。全校沒有不知道小鐵匠的。這裏的孩子大多有綽號,同學之間也都稱呼綽號。那些綽號取得很有意思,我也跟著稱呼了。

小鐵匠隨口答道:“我爸爸?我爸爸不就是鐵匠盧嘛。這個你都不知道啊!你簡直太……”“知道知道。我是問他本來的名字。”這下,小鐵匠也傻了,撓了幾下腦袋:“我去給你問問……”然後一口氣跑下山坡。不一會兒,小鐵匠跑回來了:“他打鐵呢,叮當叮當的,沒聽見我問話。我也得去幫……”說完就把頭縮回去了。我追到外麵喊道:“下午別忘記上學。”

小鐵匠回答了一聲,就沒影了。很快,山坡下傳來“叮當,叮當”的捶打聲。“呼呼”那風箱又叫了,當然是小鐵匠拉的了。這個時候天還沒有涼,我可不敢進那個爐火旺盛的鐵匠鋪,就遠遠地坐在一棵老柳樹下麵。“叮叮當叮叮當”,聽得出小鐵匠也加人敲打了……這聲音初聽有趣,久了就乏味了,我打起了瞌睡。難怪小飛腳說他爺爺全靠打鐵聲才睡得香呢。

鐵匠鋪的鐵匠姓盧,人們都管他叫鐵匠盧。人們大概都忘記他的名字了,隻叫他鐵匠盧。

鐵匠盧的生意近年來有點慘淡。人們用個錘子、斧子什麼的,都去山外買了,質量也不錯。時不時的有去打馬掌的,牽著馬,去了,很快就走了。鐵匠鋪的門口漸漸冷清了。可是鐵匠盧硬是沒讓爐火熄滅過,風箱照常鼓風,鐵匠鋪裏時不時就傳出一兩陣“叮叮當當”的敲打聲。

關於這個鐵蒔,我就知道這些了。

下午上課時小鐵匠沒來。全校隻有一間教室,全校十二個學生在一間教室裏上課,哪個來了,哪個沒來,一目了然。

“老師,我去找他!”小飛腳站起來,也沒等我同意,推開門“刷”地就不見了。

我剛剛在黑板上寫上五個生字,小飛腳就把門推開了。小鐵匣緊跟進來,滿頭是汗,一邊往座位上跑,一邊回頭對我說:“老師,沒聽見鈴聲啊,你那鈴聲沒我爸的打鐵聲大……”

全校學生都哈哈笑起來,然後給我提意見,說操場那個電鈴聲音確實太小了,中午在家玩著玩著就過頭了,也聽不見上課鈴。我用板擦敲敲黑板,教室裏才平靜下來。

“電鈴問題以後再說。”我繼續上課。

第二天一大早,我正在教室裏擦黑板,門被很重的力氣撞開了。我扭頭一看,是兩個孩子:小飛腳和小鐵匠。兩人喘著粗氣,一前一後,抬著一塊形狀古怪的鐵錠。我愣住了。鐵錠一落地,發出清脆的回聲。小飛腳站著喘氣,小鐵匠說話了:“我爸昨天連夜給咱學校造的鍾。我爸說,這個聲大,嶺外都聽得見。”我把這個鐵錠掛在門外,接過小鐵匠遞過來的鍾錘兒,輕輕敲了一下。

“當”音色清脆悅耳,傳出很遠。小鐵匠還告訴我,他爸在鍾的不同部位留著凸鈕,敲那幾個鈕,還有曲調呢。我一試,果然有音階。打這以後,學校的電鈴就不用了,慢慢地就生鏽了,而鐵鍾則成了整個嶺上人家的鍾點。據進山的人回來說,在山穀裏聽這鍾聲,更好聽。

鐵匠盧,依舊深居簡出,躲在他的鐵匠鋪裏“叮叮當當”打鐵。全嶺的人,大概隻有他一個人沒聽見過他製造的鍾聲。他的耳朵裏全是“叮叮當當”的打鐵聲。

一夜之間,大雪漫了林區。

我用力推開門,一步一滑走到大鍾前,敲響了它。我用的是緊急集合的調子,是喊孩子們來掃雪的。然後我揮起鐵鍬,一路向山坡下麵誰進,打算給他們開出一條路。我把路開到山坡邊緣的時候,坡下十幾隻“鼴鼠”一樣的小東西也在揮舞著小鍬,從各個方向向這邊推進呢。他們身後,是一條條細細的小道,嵌在雪地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