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蓬鎮紀事(1 / 3)

北方海濱小鎮愛情故事,信物是一根很有詩意的鞭子——題記

小擺大我四歲。

小擺十四那年,我恰好十歲。

我有好幾個舅舅,小擺是最小的一個。姥姥家住在蓬鎮外角的那片鹽灘上。因為它的三麵都是白茫茫的,所以我一直搞不清姥姥家到底在鹽灘的哪個方向上。小擺十四歲以前幾乎一直賴在我家裏。那時候我們的友誼還沒出現危機,我們還能玩到一起,別人都說我們像哥倆兒。我們早等地在蓬鎮上到處遊蕩,遛遍了蓬鎮的每一個角落(有時我倆也打架,但小擺從不以長輩自居。我倆是蓬鎮上名副其實的知名人物。

每隔幾天,我倆就蹲在碼頭下的石階上互相交換鎮上的情報。

海神廟上還有三個鈴鐺兒呢!我伸出三個指頭。

錯了小樂子,剩兩個了。小擺撥升我長短不齊的手指。前大我還數過。我沒服。

阼天丟了一個,是小瘸子偷去的。他把鈴鐺藏在兜裏從我旁邊溜了過去。我想追他,他沒影了。唉!就剩兩個啦!我還是不信。小擺就拉我下了碼頭。我站在高處望著海神廟的屋脊,仔鈿看了一陣:小擺沒瞎說。我氣得跳了起來。

上去把那兩個也摘下來算啦!我用手扒住廟牆。想爬上去很容易。

小擺拉住我。我動不了了。

別去小樂子。海神廟上沒有了鈴鐺兒海神廟就沒意思了。小擺說。

我們離開的時候一縷風徐徐吹來,身後丁當作響。是啊,有了那鈴鐺兒海神廟真好。

我們聽不見鈴鐺兒的響聲時,從遠處傳來幾聲鼓響:嘭嘭嘭,嘭嘭,嘭……

我心裏一亮:有戲台了!看戲去!蓬鎮上的戲台不固定,找塊寬敞街巷,依著高牆就搭一個,再蓋上一些堿蓬草和蘆葦就能遮風雨。戲台常挪動,這兩天還在碼頭上,第二天就可能搬到尾巷,遛得我和小擺滿鎮子跑得氣都喘不過來。我們一擠迸去其實也不怎麼看戲,隻在人群裏鑽來鑽去。小擺踩了別人的腳我也得陪著挨罵。這遊戲也挺神秘,有時轉了挺長時間可睜眼一看又回到原來的地方了,就覺得這世界鬼鬼的搞不明白,往台上一看張飛還在哇呀呀呀怪叫。

那一年的故事,我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為了得到那根鞭子,我險些斷送了小擺的愛情。在這個故事裏,我充當的不是一個光彩的角色。

那一年小擺變得古怪而又多愁善感。有時他故意甩掉我,像躲一條臭魚。然後,他就一個人躲起來想事。我一露頭,他就咬牙切齒:讓我清淨一會兒小樂子!小樂子你饒了我吧!

小擺的怪脾氣像個長輩了。我一度很傷心。我們的友誼正麵臨著危機。我無法接受他舅舅這個角色。

劇團是從河南來的。從船上不時地傳出女孩子們嘰嘰咯咯的笑聲。卸下的服裝和道具花花綠綠,裝點了單調乏昧的碼頭。

我拍著手:又有好戲看嘍!小擺哼了一聲:你知道什麼叫好戲!戲台搭在魚尾巷。

堿蓬草和蘆葦把戲台包得像個紅摻了綠的小苴屋,懸掛在半空中。劇團的人在上麵忙碌著。幾個女孩子在台前台後飄來飄去像雲彩一樣,時而又揚出一些香氣。我小心嗅了嗅,覺得不是滋味兒。女孩子有什麼好看的呢?平時我經常跟她們打架。她們當然不是我的對手。我說:走,咱們到後麵轉轉!

小擺怔了一下,扭頭看了我一眼,甩掉我的手走開了。我窮追不舍。

吃罷晚飯,天還沒有黑,魚尾巷裏偶爾傳出幾聲梆子響。

我扔了飯碗,騎在門檻上等小擺。小擺磨蹭著不肯走。我說:走哇,早早占了好座位。小擺說:誰說要去看戲啦?我不去啦。我明白小擺的花招,就一個人先出去了。果然剛拐出巷口,我就看見前麵有個影子刷地一閃不見了。我一下就認出那是小擺。他休想甩掉我。我惡狠狠地大喊著殺呀,就追上去。一直追到戲台邊上,他閃進人群不見了。

戲已經開演了。觀眾正在議論主角:主角是一個挺冇功夫的十幾歲的女孩子,演花木蘭。這麼說得有打架的戲。我在人群裏蹺起腳往台上瞅了瞅,花木蘭正揚著一根用紅纓做的鞭子邊舞邊唱著曲子,嗓音脆得像用湯匙撓碗底,吱吱嘎嘎。原來這架打得裝模作樣不動真格的,沒意思。誰打架時還又唱又跳的呢?隻是那根鞭子還算有點意思。過了一會兒,我看那根鞭子不會從台上掉下來,就又在人群裏鑽來鑽去找小擺。我偏要纏著他。我鑽夠了也聽夠了別人的大罵,就好歹擠塊地方坐下歇著。我一抬頭,原來擠到戲台底下來了。花木蘭就在頭上,還在舞那根鞭子。

我發現我喜歡上花木蘭的鞭子了,它不比海神廟上的鈴鐺兒差。

我一個人幹坐著沒趣兒。沒有小擺做伴,有一刻我覺得挺孤單。我扭頭向後麵看了看,嚇了我一跳,後麵是一大片黑乎乎的頭頂。戲台的一側有一棵老柳樹,上麵還騎著一個人。我怎麼沒發現這個好座位呢!一細看,那人竟是小擺。小擺看戲的樣子像個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