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集(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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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中隊部醫療室裏。幾個軍醫、護士剪刀鉸、鑷子夾,把楊金貴耳朵裏、鼻腔裏的長尾巴蛆弄出來。然後,給他抹上藥水、包紮著。他痛得呲牙咧嘴,一個勁喊著倒了大黴。忽然一個護士氣喘籲籲地進來說:“楊隊長,太君親自看你來啦。”

020

楊金貴咬著牙、移動著身子想站到地上對兩位主子表示恭維。

赫欣一郎走到床前,聳動著小胡子笑著,兩手朝楊金貴的肩膀一按:“楊的,不要動的,你的躺下。”他用半生不熟的中國話撫慰地說。

楊金貴點哈著茄子臉:“太君請坐,隊長請坐。”

赫欣一郎坐到圈椅上,前探著身子,把翹起的大拇指送到楊金貴鼻子底下搖晃著:“你的大大的效忠皇軍,皇軍的金票的給。”說罷,便把一大疊軍用鈔票放在床頭。

楊金貴又拱手又哈背:“皇軍對我楊某恩重如山,您就是楊某人的再生父母,我一定像太君喂養的軍犬那樣忠心相報。”

赫欣一郎高興地手舞足蹈,連連在楊金貴背上拍打著說:“楊的,你的比喻的好,軍犬的幹活,逮住毛猴子狠狠地咬。”

黃歪嘴在一旁有點不服,看上去很妒嫉的樣子,這時,赫欣一郎瞄了一眼問他:“你們的分析,毛猴子進鎮什麼的企圖?”

黃歪嘴忙搶著說:“幾個小八路,沒啥大驚小怪的,可能是被剿山的皇軍打散了,再不就是像楊先生當初那樣,受不住山上的苦,開小差跑下來的……”

楊金貴感覺到了話中的毒刺,既揭了他的短又抹殺了自己的功勞,臉漲得赤紅,忙支撐身子申辯道:“不對。這小八路進鎮必有企圖,很可能是來搞偵察或是找什麼人接頭兒圖謀不軌。”

赫欣一郎不斷地點著腦袋。

楊金貴見狀又神秘道:“從這一串跡象看,八路軍對楊柳鎮可能會有大行動,太君要嚴加防範。”

黃歪嘴不屑一顧地一笑:“楊副隊長在共軍隊伍裏混到今天挺有經驗啊。放心吧,這是楊柳鎮,有護城河、土圍子、鐵絲網、跑樓子,大股的八路軍過不了山下的封鎖線,小股的八路軍嘛,哼!”黃歪嘴下勁地抽了抽鼻子,“他們不敢拿雞蛋碰石柱。”

楊金貴見黃歪嘴處處壓他,氣得心裏脹鼓鼓的,仰臉望著天花板冷冷地說:“那按黃隊長的說法,我們楊柳鎮是固若金湯,毛猴子根本不敢來啦?那麼請問前些天在王家廟裏打死的幾個弟兄是什麼人呢?他們大白天潛入王家廟難道單為了殺死幾個人嗎?還是有更大的陰謀呢?”

經楊金貴這麼一說,赫欣一郎一按椅子騰地彈了起來,“楊副隊長說話的有理,你們諜報隊的加緊活動的。搜捕八路軍,換金票子。”轉身又望了一眼晦氣的黃歪嘴,“黃隊長麻痹的不要,咱們精誠團結的。”他邊說邊伸手臂左手拉著黃歪嘴,右手拉著楊金貴說:“精誠團結,完成大東亞聖戰,實現中日提攜,共存共榮的,你們的明白?”

楊金貴因占了上風沾沾自喜,說:“明白,明白。”

黃歪嘴見赫欣一郎在盯著自己,也點著腦袋忙說:“卑職定敦促弟兄加強防範。”

22 傍晚。劉大伯家。

黑丫忙著把菜板兒放到炕中,端上麵條,自己卻不吃,拿了父親的一件破夾襖坐在地下的小凳子上,一麵補著,一麵聽雙寶、虎墩和父親邊吃邊說話兒。

虎墩隻吃了一碗就心事重重地放下碗筷不吃了。接著,雙寶也放下了碗筷。

劉大伯忙問:“怎麼了,就吃這麼一點點?”

雙寶說:“飽了,不吃了。”

黑丫上前盛上一碗麵遞過說:“別騙人了,你們吃那點連家雀也不止哩。”

虎墩誠懇地說:“真的吃不下去啦。”

此時,黑丫裝作不高興的樣子,嘴巴一撅說:“哼,你嫌俺的飯食不濟。可不是嗎,你們八路軍見天在山上吃大肉大魚哩!”

劉大伯一邊往煙鍋裏裝旱煙葉,一邊說:“這倒是沒有的事。”

雙寶忙解釋說:“大伯說得對,我們在山上隊伍裏能不餓肚皮就不錯了,哪有大肉大魚這些東西。”

黑丫追問道:“那你們咋吃不進去哩?”

雙寶歎了一口氣,說:“老鋼盔班長不知咋樣了?我一會兒覺得他被敵人捉起來,反綁在監獄裏,一會兒又覺得他在街上焦急地尋找我們,這心不踏實哩,飯好也吃不香。”

劉大伯說:“我猜八成是為這個。甭牽掛,他要在街上尋不著你們,說不定會找到我們家呢。”

黑丫趕緊附和說:“對呀,他不是知道俺家在半截巷嗎,瞧著好啦。”

23 月光時隱時現,牆外的樹影在微風中輕輕地“唰啦”著,隻見一個黑影潛入院裏有燈光的窗下。

黑丫的聲音:“八路軍啥時來解放楊柳鎮?”

雙寶的聲音:“等著吧,用不了幾天啦。”

黑丫的聲音:“幾天?你們說哩。”

虎墩不耐煩地搪塞道:“反正用不了幾天啦。”

“咚咚”,輕輕地敲門聲,雙寶仔細辨認才聽出:“是老鋼盔。”

24 街上空落落的,連個人影兒也不見,一片死寂的氣氛。鎮門旁的崗哨晃動的影子,偶爾幾聲狗叫。

25 劉大伯家炕上。

老鋼盔“吧嗒”著旱煙袋不緊不慢地說:“事情經過就這樣。看來,現在要完成這次任務困難比預料的大,咱們得有個思想準備。”沉吟半刻,他又說:“楊金貴這家夥對咱們威脅挺大,一定得想辦法先除掉他。”

虎墩懊悔地說:“咳,都怪我當時太慌神,怎麼沒打發他去見閻王爺,等明天我去鱉窩裏掏出他來,揍死這個狗叛徒。”

老鋼盔說:“明天,咱們重要的是完成任務,一定要小心,這狗日的不會死心。”

26 天亮以後,劉大伯的家裏。

黑丫正在拾掇著碗筷,老鋼盔他們正在商議著繼續找王大來接頭的事,劉大伯不放心地勸說道:“不行啊,這兩天風聲太緊,萬一……你們還是耐心等兩天再說吧!”

老鋼盔:“不能再等了,山上的同誌眼巴巴地盼著俺的情報哩!就是外麵有刀山也得去闖,真的。”

雙寶攥緊拳頭說:“我在大街上尋不見他,我想法到偽中隊部裏去找,任務一定要完成。老班長,咱們出發吧?”

老鋼盔叮嚀道:“鎮上風聲這麼緊,行動時要隨時留神,上街時互相掩護,保護自己也是保護革命力量。”

雙寶說:“咱們還是分頭行動吧,我和虎墩再去西大街。”

虎墩:“對。”

劉大伯和黑丫在一旁精心聽著他們研究方案。

老鋼盔顯得很沉穩的樣子,搖搖頭,說:“這遭別分開了,咱仨一塊走,我前頭開路,萬一出了事兒我作掩護,你倆不能暴露。”頓了頓,“記住不論發生什麼事情,你們想到的不應當是我,而應是這次任務。”

雙寶和虎墩不約而同地說:“不,遇上危險事我們倆掩護你。”

這下,老鋼盔被激怒了,板起麵孔說:“瞎吵個啥,這是命令,聽見了嗎?”

兩個小戰士撅著嘴隻好點頭應允。

劉大伯以長者的口吻勸道:“你們機靈勇敢,但是缺乏臨陣發揮的經驗哩!”

27 大街上不像昨天戒嚴時那麼冷清了,街道兩側出現了賣蔬菜的小攤子和穿市過街高聲叫賣的豆腐挑子。

老鋼盔背著從劉大伯家借來的草簍子,手裏提著竹笆兒,一麵走,一麵不時地彎腰去扒被風卷在街心的草屑,趁此瞅看路上行人和道旁的擺攤。

雙寶和虎墩則離他十幾步遠,一會兒跨上大街,一會兒鑽進路旁柳棵子。他們從豬肉市場上兜了一圈又轉向西大街。

在西大街的十字路口,有一個生意蕭條的瓜果攤子。看攤的是個瘦長條的個子,頭戴一頂大竹笠,竹笠下麵露出一縷雪白的繃帶。他斜著一雙死灰樣的眼睛注目著過往的行人。其身後站著一高一矮兩個人雙手叉腰,一副凶相。

此時,當老鋼盔的目光不期相遇時,雙方都不由得打了個愣怔。攤販手中的繩甩子剛欲舉手向身後示意,老鋼盔突然一個跳竄衝上前揮拳衝攤販眉心打去此人正是楊金貴。無恥的叛徒額頭立時血流了出來,他躺在地,如豬被刀捅似的叫喚呻吟直至嚎叫:“他是八路呀,快……快捉住他呀。”

老鋼盔終於被原先立在楊金貴身旁的兩個家夥和聞訊趕來的幾個偽軍抓住了。

滿街的人兒都被這突發的事兒震動了,上百雙眼睛都投去敬佩的目光,注視著這位勇敢的八路軍戰士。

老鋼盔被偽軍推搡著向偽中隊部走去,口裏不時地高喊著激昂的口號:“打倒漢奸賣國賊,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趕集的人紛紛圍上來把路都堵塞了。人們互相傳遞著眼神、悄聲地讚歎著:“好樣的,真不愧為八路軍。”

老鋼盔掙脫著向眾人演講著:“父老鄉親們,洋鬼子侵占了我們的國土,漢奸們甘當賣國賊橫行霸道,我們要自由,要解放,就得拿起刀槍、挺起腰杆和他們鬥爭。”

押解他的偽軍恐慌中用槍托打他,可他仍威武不屈,一邊抹著嘴巴上的鮮血,一麵大聲地演講著……

雙寶和虎墩一直躲在人群中目睹著這一切,淚水大顆大顆地掉下來,虎墩則握緊拳頭欲往前衝,雙寶用雙手拉他被甩了個趔趄。恰在這時,老鋼盔轉過臉看見了他們,那因激昂而顯得有些呆滯的眼神突然放射出伶俐的目光掃視他倆。虎墩愣住了,頹然低下頭去。

老鋼盔突然又說:“同誌們,鄉親們,你們要在狗子們麵前把頭昂起來,不歇氣地戰鬥啊!”

雙寶用力抹去了眼淚,伸手拉住虎墩,發著狠地說出一個字:“走。”

28

偽軍中隊部設在鎮子中心的膠萊公學裏,校園的牆壁塗成了鉛灰色,上麵亂七八糟地畫滿日貨的商標和“強化治安”、“中日提前完成大東亞聖戰”之類的反動標語。拱形的校門頂上,有一麵膏藥旗在呼啦啦地飄動,大門兩側,兩個橫眉豎眼的偽軍挺著上了刺刀的大槍,似乎要隨時對過往行人撲刺。

雙寶和虎墩在門前轉磨了一陣,也沒有找到進去的機會。

正在躊躇之時,通往校門的路上出現了一個夥夫模樣的偽軍,呲牙咧嘴地拉著一車大頭菜,累得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氣,沒走幾步便停下歇一歇。他們見了高興地裂開了嘴兒,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一齊擁上去,推的推,拉的拉,將車推上坡。剛要進大門,那兩個站崗偽軍吆喝著把槍一橫:“幹什麼,回去。”

駕車的那個偽軍不滿地盯了門崗一眼:“喲,這規矩還夠嚴哩。兩個毛孩子幫我拉到夥房又有何妨?”

“不行”。站崗的一偽軍一瞪眼睛,“隊長有令,混進了八路軍你吃罪得起?”

正在雙寶和虎墩沒了招的當口,一陣吵鬧聲傳來:“我要雀,我要雀,江大牙你給我掏雀!”

兩人尋聲望去,隻見不遠處的一棵大柳樹下,一個約摸十四五歲、穿一件油亮的黑段子大褂、瘦長的脖頸上挑著個光光的葫蘆頭,後腦勺上蓄著一撮毛的闊少爺,又哭又鬧。他身後跟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偽軍,背著盒子槍,呲著滿嘴的大黃牙,外號稱江大牙,此刻正點頭哈腰、陪著笑臉說:“好!少爺,你隨我回去,咱們搬梯子掏。”

不遠處的雙寶看著心裏猛然一動,隨即拉著虎墩說:“走,到那邊看看去。”

虎墩疑惑地問:“怎麼,還要去看打架的呀?”

雙寶和虎墩近前向一個看熱鬧的小孩打聽了一下,方知那少爺是中隊長黃歪嘴的兒子錢串,心裏暗自高興。

隻見江大牙在他的小主人的逼迫下,笨手笨腳地攀上大柳樹一隻手抓住樹杈。突然,樹杈“嘎吱”一聲折了下來,江大牙身子一閃便像隻大麻包摔下來。當門的兩顆大牙當場給磕掉了,痛得“哎喲哎喲”地爬起身,兩手捂著嘴一個勁地在街上轉圈。

錢串還是不饒他,更凶地嚷著:“江大牙,剛才你把大雀嚇跑了,這會兒你給我抓樹窩裏的小雀。快!”江大牙有幾分火,咧著血糊糊的嘴巴含混不清地說:“我說少爺呀,你快別……別攆旱鴨子上架……架了。”

雙寶和其他小朋友幸災樂禍地看著。他見機會到了,便向虎墩遞了個眼色:“喂,咱們掏雀吧!”

虎墩一扭屁股,翻了雙寶個白眼,心裏一副不痛快的樣子。

雙寶見他還沒拐過彎來,抿嘴笑了笑,自個兒“噌噌”地爬上樹,朝雀窩裏伸進手,隻聽一陣雀兒叫喚,一隻撲拉小翅兒的麻雀被他用手抓了出來,他順樹幹滑了下來。

錢串一見眼紅了,直嚷著要。

雙寶則故意逗他說:“不給,不給,我好不容易掏的呢!”

錢串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打滾又瞪腳地哭叫:“我就是要嘛,快給我,快給……”

江大牙趕緊湊上前,咧著血糊糊的嘴喝呼雙寶說:“給他,你快給他。”

雙寶一咧紅殷殷的嘴唇,“撲哧”一聲笑了,說:“我正要給他哩,和他鬧個玩罷啦。”說著轉身把麻雀塞給錢串:“給,可別飛了。”

虎墩在一旁生氣地撅起嘴。

錢串得到麻雀樂得葫蘆腦袋左一偏右一歪,楞像個貨郎鼓兒。

雙寶不屑一顧地說:“看你這個樂勁,抓一隻雀樂個啥勁,那年我隨哥去膠萊公學堂裏掏了半口袋,放在籠子裏唧唧喳喳,可好玩了。”

錢串驚喜地說:“啊,有那麼多?”

雙寶說:“當然,你沒見有時飛出來一大片,呼啦啦地把天都遮掩了。”

錢串試探著問:“那咱進去掏吧?”雙寶裝作害怕狀地說:“咱可不敢進去,裏麵盡拿槍的,還養著吐舌頭的大狗,嚇死人哩!”

虎墩直到此時才醒悟過來,忙上前套近乎說:“咱們一起準能掏很多很多。”

錢串朝他“哼”了一聲,說:“看你那惡心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