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走南走北浪跡天涯,從未見過的卻是人與野生動物之間的如此的和諧,以及由這和諧生出的真、善、美。
二十多年了,袁德山一家沒有在這30畝山林中砍過一捆柴。
他們得到了什麼?
鷺鳥們又要走了,從袁德山家門前的天空中,那麼多的翅膀啊!陳秀蓮老人倚門而望,鷺鳥鳴叫著:
奶奶,再見!
鷺鳥還會回來。
可是近一百歲的陳秀蓮老人卻在1992年農曆10月22曰,安詳地告別人間。
一種真正無法解釋的奇跡令袁德山一家和鄉親們驚喜莫名―應該在半個月前南飛越冬的鷺鳥卻推遲了行期一當陳秀蓮老人辭世,一萬多隻鷺鳥繞著袁德山的宅院低飛哀鳴,一圈又一圈一聲又一聲。然後一群群地俯衝,落在屋頂上、院子裏,一些成年的鷺鳥更是踱到陳秀蓮老人的靈床前,傷心地眨著眼睛,作最後告別。
次日清晨,鷺鳥們離開袁宅振羽哀鳴南飛而去……這一對斑頭雁,已經是第五個年頭造訪北京紫竹院公園了。它們千裏迢迢從南方飛來,一定是看中了這裏的翠竹蔥鬱並且依湖傍水。斑頭雁來的四個春天裏,每一次都產卵,但每一次都被人偷走。這是第五個年頭了,斑頭雁依舊飛來,但它們選擇了北湖中央的一個孤島,所謂孤島也就是露出水麵的三米左右的小土丘,土丘上長著幾根竹子。雁窩是簡單的,一些樹枝與幹草鋪築而成。它們顯然一點也沒有把握在產卵之後,會不會再次被劫掠一空。
遲到的愛終於來到了斑頭雁身邊。
北京林業大學的莘莘學子組成了二百人的守護大雁誌願者隊伍,分成班組,晝夜看守,頭頂星月,不辭艱苦,成為北京人1997年春天裏到處傳誦的一個話題。
大學生們說不苦,難得看見大雁孵卵,並且不時地翻卵,人生難得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守望啊!
雌雁育雛,雄雁巡遊。
兩隻小雁出殼了,那是大學生們親眼看見的,在雌雁的毛茸茸的翅膀的護衛下,然後便跟著“父母”下水了。
餐風露宿的大學生們笑了。
這是一次愛的展示、愛的勝利。
但,當我們再作一番細想時,便能體察到這愛的沉重,愛的不得已而為之。如果沒有人去偷大雁的蛋、大雁本不希望有那麼多人為它們看護,我們也不清楚在如此眾多的0光之下―當然這是善意的目光一大雁會作何感想?
無論如何,這樣的看護是偉大的!
《聊齋誌異》的《禽俠》篇寫道:
一對鸛鳥每年在一個寺廟的鴟尾處築巢產卵,每每鸛雛出殼便被一條大蛇吞食,如是者三年。第四年,這一對鸛在寺中依舊築巢待孵出雛鸛後離去,三0始還。蛇重施故伎伺機劫掠,兩隻鸛哀鳴不絕飛走了,俄頃,天地失色,風聲大作,有大鳥從雲天裏疾飛而下以爪擊蛇,雛鸛得救。這隻大鳥乃禽中之俠,為雙鸛三日秦庭之哭感動,而為鸛除害的。
我們自然不必去推斷蒲鬆齡的環境意識如何,明確無誤的隻是今日野生動物在滅絕的困境之下,秦庭之哭已遠非三日了。
人不去看護它們,誰還能搭救它們?
人搭救野生動物,也就是搭救自己。
看護的人多起來了,守望才能成為真正的守望。
守望,是貼近的心。
守望,是遙遠的目光。
守望者不以守望為守望,在大地完整性的所有環節上,生命從各自的位置上唱感恩的歌,這一天,我們獲救了。
1997年3月一5月於北京一葦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