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分。”楊濤高喊著,“她出工不出力。”空氣有些緊張起來。
“吳麗八分,”有人高喊道。大家回過頭來望著他——躲在牆角裏的丁旭。
“我同意,人的能力有大小,她已經盡力了,誰還有意見?沒意見,通過,散會!”江鋒連珠炮出語,一錘定音。
“我……我有意見,我才八分,和她一樣,這不公平。我怎麼和資產階級小姐一樣。”
“你……你……”吳麗咬著牙,淚水流了下來。
“她勞動態度端正,你呢,好好檢查一下自己吧。”
“不行,非給我說個道理,不然這件事沒完。”楊濤憤憤地說。
“副隊長,你倆多少分?”田小兵上前悄聲問道。
“這個保密。”江鋒合上工分簿走了。
宿舍裏靜悄悄的。
吳麗病了,發著燒,早晨陳玲給她打了針,服了藥。今天她整整躺了一天,感覺輕鬆了一些。但她心裏一陣陣的悵然,父母親的影子在眼前晃動著。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家——這個令她蒙羞而又令她扯不斷的東西困擾著她。她努力不去想,試圖讓自己安靜下來,可是她的心緒始終安靜不下來。丁旭的影子也不時地出現在她的眼前。“嬌無力”“吳麗八分”交替在耳邊響起。
“吳麗,好點了嗎?”陳玲走了進來。
“好多了。”
“來,量一下體溫。”
“謝謝,你每天幹活,還要當大夫。”
“我算什麼大夫。”陳玲笑著。
“31,還有些燒。一會兒吃完飯把藥吃了,我再給你打一針。”
“嗯,剛收工就來看我,快去吃飯吧。”
“沒事,好好休息,我走了。”陳玲走了出去。吳麗支起身子坐了起來,她拿起衣服。張秀春推開門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走了進來。
“秀春,別,我自己可以……”
“別下地,你還沒好利索。”
“謝謝你秀春,活這麼忙,我卻病了,還要你幫我打飯,真讓我過意不去。”
“看你說的,吃吧。”張秀春把麵條放在了炕桌。然後從衣兜裏掏出一封信,“吳麗,這是你家裏給你的來信,給。”吳麗接過信放到了一邊。
“你是不是一直沒給家裏寫信?”吳麗點點頭,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
“是不是想家了?”張秀春從鐵絲上取下毛巾遞給了她。
“沒,沒有。”
“怎麼會不想呢?畢竟他們是你的父母,從小把你養大。”
“我要和他們斷絕關係。”
“這怎麼行,我才聽說這事,今天趙岩讓我找你談談,你應該給家裏寫信。畢竟血濃於水,畢竟你是他們的女兒。”
“不,我出來就是要擺脫他們,是他們害的我。”吳麗擦著淚水道。
“你知不知道,你父母親很擔心你,給趙岩來信詢問你的情況。趙岩給你父母親寫了信,把你的情況告訴了她。”
“啊!”吳麗心裏一熱,睜大了眼睛看著張秀春。自從來到草原後,她一直沒給家裏去信,家裏給她的來信她從來也不看,壓在了箱子底。
“一個人不能選擇她的出身,但可以選擇她的道路。你今天走的道路是對的,希望你在廣闊天地裏鍛煉自己,改造自己的世界觀,在靈魂深處爆發革命,與剝削階級的思想劃清界限,這才是你要做的。另外那次劉愛武說你,你別生她的氣,她這個人心直口快,人很好,我早就批評她了。她也很後悔,哭了半天,隻是現在還不好意思向你道歉。至於楊濤,你更不要在意他,你看大家還是肯定你的,給了你八分。”
“其實幾分並不重要,我是怕……”
“我知道你是怕別人說你怕苦怕累。”吳麗點點頭。
“不要有心理負擔,希望你振作精神,病好後趕緊給家裏寫封信。”
“謝謝你秀春……也請你替我謝謝趙岩。”
“不用謝,咱們這個集體應該互相幫助。以前我對你關心不夠,思想工作沒做好,還請你多多原諒。今後有什麼事情及時向組織彙報,經常和同學談談心,性格開朗些,爭取早日入團。好了,快吃飯吧。”張秀春站起身來,拿起桌子上的暖瓶晃了晃,“水不多了,我去打瓶開水。”
“你也快吃飯吧。”張秀春微笑著點了點頭。
望著張秀春的背影吳麗心裏既感激又不安。雖然她和趙岩很講原則,讓人有些生畏,甚至自己有些躲著他們。但今天她確實感到了他們對自己的關心,他們並沒有歧視自己。她暗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鍛煉,決不辜負他們對自己的幫助。吳麗撕開信封,一行熟悉的筆跡映入眼簾:“小麗……”淚水順著麵頰流淌下來……吳麗懷揣著充滿父愛的信睡著了。她臉上掛著一絲微笑,她又回到了兒時那些歡樂的日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