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原生態愛情1(1 / 2)

我聽過這樣一種說法,愛情有遺傳傾向,上代人的情感軌跡或多或少地要重現在下代人的身上,這種現象我從一虹和滿阿姨的經曆中看到了。

路曉雅幽幽地說著,卻見旁邊的溫存存和顧學詩一樣,目光淡漠而懶散地看著遠處,臉上雕塑一般毫無彈性,捕捉不到一絲一毫的表情,使她無法斷定自己的話是否被認同。

這不是宿命,我覺得這種重現是兩方麵客觀原因造成的。一方麵是後天的熏陶,包括對待愛情的態度,處理愛情的方法,另一方麵便是一個人與生俱來的品質,是天性中的東西,具備物質屬性,當然具有遺傳性了。

路曉雅對自己的說法做出進一步的解釋。山野死寂,風陰森森的,聽得見她挽在脖子上的白色絲巾被吹動的聲音。

這一天是滿一虹的百天祭日。前來為她祭奠的隻有三個人:同事路曉雅、同鄉溫存存和同學顧學詩。在這個沉悶得凝重的下午,在大山蒼黃的褶皺中,在滿一虹光禿禿的墳塚前,他們鬱鬱地灑上奠酒,淒淒地焚燒完紙錢,久久地仰天凝望後,並排兒坐在旁邊的坎塄上,最後一次守望華年早謝的滿一虹——他們共同的朋友。

暮秋時節,萬物蕭條,加上又是漫陰天氣,連空氣都是壓抑的。山風挾著口哨一陣陣吹來,在坎塄前打著漩渦往上攀,隨風而起的土霧時時襲擊著他們的眼睛。不遠處一棵枝幹粗糙的老槐樹上,一隻烏鴉哇哇地尖叫著,淒厲刺耳的聲音給這恍若世外的山野更添了幾分陰森……

20世紀70年代,滿天霞是朗水縣文工團的台柱子,這個二十歲的姑娘已在台上台下摸爬滾打了多年,伴隨著朝朝暮暮的唱念做打,一個瘦瘦小小的黃毛丫頭出脫成亭亭玉立的青春少女的同時,一個溜場子跑龍套的小角色也成長為擔綱挑梁的主角。那個時候,文工團一年四季在全縣巡回演出,朗水縣不知道縣長縣委書記是誰的大有人在,卻沒有不曉得滿天霞的,《紅燈記》中的李鐵梅,《沙家浜》裏的阿慶嫂,《紅色娘子軍》中的吳瓊花,這些唱響全國的樣板戲人物,在朗水男女老少的心目中就是滿天霞,她那雙毛茸茸的眼睛把李鐵梅的剛強、阿慶嫂的機智、吳瓊花的勇敢表現得惟妙惟肖、淋漓盡致,更何況她是文工團的報幕員,每場演出中最先露臉的演員。

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我們的文學藝術是為人民大眾的,首先是為工農兵的,為工農兵而創作,為工農兵所利用的。

那時,這差不多是所有演出中所有報幕員共同的開場白,滿天霞也不例外。然而,同樣的話讓她說出來,卻給人與眾不同的感覺。

她笑吟吟地走上前台,給觀眾一個九十度的鞠躬,抬身的同時左腳後移丁字步一站,勻稱高挑的身材像一株綠柳,美麗而不妖嬈,光芒濺放而又清爽宜人。朱唇啟動,銀鈴般的聲音滾出來,是那種水靈的悅耳。清澈的目光環視台下,仿佛一抹陽光灑向觀眾,溫暖而又祥和。這一切,她都表現得是那樣的張弛有度。總之,在朗水人的心目中,滿天霞帶給大家的一如她的名字,是旭日東升時的滿天彩霞,流光四溢卻又自然隨意,深沉寧靜而又卓然超群。

滿天霞出生在西原縣一個叫墩墩梁的村子,村北與朗水縣搭界。由於家庭成分是富農,她們家經受了那個特定時代裏這樣的家庭應該經受的一切。父親滿明儒在“隻許規規矩矩不許亂說亂動”的專政氛圍裏變得少言寡語、木訥呆板,除了按時上地勞動按要求開會挨批,幾乎沒有其他的社會活動。母親任蘭蘭一年四季一套灰布衣裳裹身,人麵前軟聲細語、低眉順眼,像見誰欠了誰似的,一頂手工縫製的白洋布婆婆帽子戴在頭上,將姣好的容顏遮去了一半。滿天霞天性活潑,政治施加給這個家庭的壓力,並沒有讓少不更事的她完全領受,和所有不諳世事的女孩子一樣,她愛跳愛唱,人走到哪裏,嫩聲嫩氣的歌聲就跟到哪裏,使沉重的生活泛起些許輕鬆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