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杏樹窪人(1 / 1)

杏樹窪方圓七八裏,和四近的山、峁、梁相比,可算平坦之地,稱得上得天獨厚了。展眼望去,整個大窪坡勢緩緩地,杏樹如滿天星鬥般點綴其間,杏樹窪人便在這窪田杏林中繁衍生息。

杏樹窪窮,杏樹窪人卻頗具安貧樂道的情趣,其間常常有對杏樹的責怪,諸如地不打糧,杏樹罩的;莊基走勁,杏樹根扯的;豬不吃食,杏胡子嚼的;以至牙軟了,生杏子吃的;胃發燒,熟杏子傷的;就連那些個尋死覓活的人,也不是杏樹上上吊,就是杏仁水下肚。

唉,這賊賤賊賤的杏樹!

每每都是這樣歎息著作罷,無可奈何之極。說杏樹賤,一點兒不假。這家夥的生命力特強,一顆杏胡子落地,不管田塄地坎,溝溝岔岔,一律死乞白賴地生根發芽,旱澇無妨。然而,無論杏樹窪人是否承認,杏樹的確無愧於它們生長的這片土地。

陽春三月的暖風一吹,杏樹窪變成了粉紅色的花鄉,那香氣彌漫開去,清新撲鼻,讓人輕快得直想哼小曲。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嫩葉圍攏成的綠,擠擠挨挨的簇擁在杏樹窪的土地上,給人振奮和活力。就是那秋風鼓蕩下的落葉,也紅一片,黃一片,揚揚灑灑,飄飄逸逸,別有一番風光。

這特有的景致暫且不說,單是杏樹窪人注重的實惠也言之不盡。杏樹葉打長大起就是豬的飼料,隨便捋一筐回去,生食熟喂都上膘;雨後,天邊還掛著彩虹,小字輩便腳踏著腳去扳杏樹膠膠,這東西黏性好,吃到嘴裏涼津津的很耐嚼,對於沒有泡泡糖吹的杏樹窪孩子來說的確是個好咬咂;收麥季節,杏樹上掛起了一盞盞黃澄澄的小燈籠,驕陽下一趟麥割出頭,撲在樹底下納涼,再吃幾顆杏子浸潤喉嗓,竟有說不出的舒坦愜意;更妙的是用杏皮子焐的醋清酸爽口,對於一年四季吃麵湯摻漿水的杏樹窪人簡直是奢侈品了,幾碗酸湯麵下杜,消渴解乏,格外添精神氣兒。這幾年,杏樹窪人富了,那腰包裏的錢,起碼有一半是從莊前屋後、田間地頭的杏樹上摘的。

杏樹窪一百多戶人家,多半是王姓,難怪當地有這麼一種說法:張依山,李靠邊,王家占去半個天。我的老家就在杏樹窪,故土難離,出門在外的我一年半載仍要回去一趟,其間總能耳聞目睹些有關家鄉父老的恩怨哀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