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皇宮的夜依然燈火輝煌,臨近子時,仿佛還能聽到那宴會上的喧囂。紅色的紗帳裏,柳色闔眸而眠。
腦子裏卻總是出現剛剛與蕭傾城相見的一幕,他真的沒有死,也沒有離開這個世界,她應該高興才是的。隻是這一切還沒來得,心就已被他那冷漠的眼神、薄唇邊輕扯出的弧度給硬生生的劃開了一道口子。
為什麼呢?到底是因為什麼?她真的無法想通,自然也猜測不出來。
柳色有些不安地翻了一下身子,卻明顯感覺到床前有陌生的氣息。
杏眸陡然睜開,床前竟真的站著一個頎長的墨色身影,他晶亮的眸子正緊鎖著她,微翹的唇角露出一絲笑意。
“怎麼是你?”她眸中大駭,蹭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柳姐姐以為會是誰呢?是鳳鳴還是蕭傾城?”朝晨俊秀的臉湊了過來,危險的氣息噴在她的臉上。
“你怎麼進來的?”柳色緊張地望望了寢室。門是關著的,一個宮女的身影倒在了地上,而外麵是寂靜一片。
“不知道是不是東華皇宮對他們的禁衛太自信了,這座宮殿裏竟沒有一個侍衛把守。”麵對柳色的驚慌,他依然保持著那份笑意,而且顯得氣定神閑。
柳色的身子下意識地向後挪了挪,她想到自己住的這座宮殿偏僻,鳳鳴或許正在宴上,而蕭傾城早已離去。
此時就算自己喊救,也不可能會有人來救她。可是朝晨怎麼會發現她的?他是西嶽派來的使者?
“姐姐希望誰會來救你?是鳳鳴還是蕭傾城?”朝晨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提到這兩個名字時,他看著她的眸子裏閃過一道寒光。
“放開!”柳色喝斥著,企圖甩開他的手,指甲卻不小心劃過了他的臉。
“姐姐真是越來越不溫柔了。”他用力按著她的手臂,將她強壓在床上:“是不是因為知道蕭傾城沒死,所以還想要舊情複燃?”、
“這跟你有什麼關糸。”她狠狠地瞪著他,想要掙紮。可是朝晨的上半身都壓在她身上,那噴在臉上的氣讓她覺得一陣惡心。
“有什麼關糸?”朝晨冷笑:“當然有關糸,除了我朝晨,柳姐姐自然是不能跟著任何人的。”
柳色眼中駭然地盯著他,他那帶著侵略性的眸子,他——竟然真的對自己存著這樣的心思?
“柳姐姐驚訝什麼?難道你真的忘了,我們可是曾有過白頭之盟的。”朝晨清澈的眸子望著他,眼神裏閃著晶亮的光芒。
柳色仔細的望著這張俊秀而年輕的臉龐,他的眼神明明像是在暗示著自己什麼,可是她卻始終想不起來。
“難道姐姐真的忘了七年前,你曾在陽山上救過一個叫阿晨的少年?”他看著她茫然的眼神,眸中帶著一絲複雜,仿佛要企圖喚起她的回憶。
七年前,十五歲的柳色常常去陽山,初晨的朝露中,隻有她和小黛穿梭在竹林的身影。因為柳家大夫人的刁難,讓她們天未亮去挖新鮮的竹筍。
那一天的柳色和小黛在山裏,卻意外地發現了一個渾身是血的少年。也就才十一、二歲的樣子,身上華貴的衣料早已被血浸染,臉上的傷痕幾乎讓人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心地善良的柳色瞞著柳家大夫人將他救了回來,並藏在了一間破舊的柴房裏。小黛托了相好的下人給他從府裏偷了幾味藥煎熬,而柳色則則天天悄悄去給他送飯。
就這樣,本來奄奄一息的少年活了過來,卻常常透過門縫,看到那個救自己的姐姐被人欺負。
她每次來卻隻是對他溫婉地笑,用心幫他的傷口換藥,親手喂他吃飯。他還記得那雙拿著筷子的手背上,幾道深深的血痕是那般刺痛了他的眼。那時他就曾抓著她的手發誓,他遲早會讓那些傷害她的人付出代價。
紙總是包不住火的,柳色救了他的事終究沒有瞞過去,最終被柳家大夫人發現了。就這樣還未傷愈的少年,在柳色的哀求聲中被趕出了柳府大門。
他卻沒有走,身影固執地站在門前,直到柳色再次跑了過來,將身子僅有的一兩銀子遞給了他。
那一刻,那個臉上滿是傷痕的少年,倔強的眸子被淚模糊了視線。他執著柳色的手說,鄭重地說:“姐姐,你記得我叫阿晨,你等著我,我一定會回來的。我一定會照顧你一輩子,一定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
柳色卻隻當他是孩子似的摸著他的頭,什麼也沒有說。
朝晨卻生氣地撩開了她放在自己頭上的素手,轉身大步離去。那個時候隻有他自己知道,那誓言跟隨了他多年……
當時的朝晨千辛萬苦回到了西嶽,才十二歲的少年,經曆過那樣一場生死,眸子依然清澈透亮,卻再也讓人看不懂。
三年前,他終於在眾皇子中脫穎而出,一步步掌握朝堂,仍舊沒有忘記那個曾經救過自己的女子。
隻要想到她還在受苦,他的心就像為燒一般。當他覺得自己羽翼已滿,足以保護她時,便派了人來暗中接她。
直到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她竟然代替了自己的姐姐嫁去了北夷,跟了北夷的攝政王蕭傾城。自此,北夷的情報密集的傳來,卻都是她受傷的消息。
直到再次相遇,她雖然逃離了蕭傾城,身側卻又已有另一個男子。麵對她看著自己陌生的眼眸,他隻得假裝初識。
反正隻要他除了鳳鳴,除了蕭傾城,除了所有有障礙的人。當天下盡在他手中的時候,到那時她還能屬於誰呢?
可是他卻沒料到鳳鳴沒有死,他要的凰簪也沒有得到。蕭湛卻死了,他在墨設的陷阱裏倉皇逃脫,狼狽地回到了西嶽……
“柳姐姐,我說過讓你等我的,我說過會會照顧你一輩子的。”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摸上她的臉頰,似乎還陷在七年前那一次別離裏。
臉頰上冰涼的觸感卻讓她一個激靈,柳色趕忙回過神來,身子下意識地後挪了一下。她睜大著眸子看著眼前的朝晨,真的無法將他跟那個記憶中模糊的少年重疊。
“姐姐,跟我走吧?我說過會照顧你一輩子的。”他溫柔地看著她問。
“不,我不會跟你走的。”當年他的話自己並沒有當真,隻當他是一個比自己小的孩子。何況這麼多年來,自己根本已經遺忘了那個少年。
“王子,有人來了。”這時窗子上映出一個人影來,小聲地稟報著。
“姐姐一定要跟我走。”朝晨著急地上前來抓住她的手。
他一定要帶她走,這是此行的目的。
“放手。”柳色掙紮著,卻突然覺得後頸一痛,眼前一片漆黑,身子便軟了下去。
“我不會再由姐姐嫁給任何人了。”朝晨將她抱入懷中,身子從敞開的窗子飛掠了出去……
而此時一身明黃裝束的鳳鳴也已經踏進了院子,卻沒有看到早一刻從宮牆上飛出去的兩道黑影。
他看著宮殿前躺在地上的琵琶,心裏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來。眸子快速掃了一眼院子周圍,便急步進了殿裏。
推開柳色寢室的門,他先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宮女。大手一把撩開床幔,雕花的精致木床上果然沒有柳色的身影。
微風吹過耳側的發絲,皓眸一下移到了敞開的窗子上,鳳鳴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竟然有人敢在東華的皇宮裏擄走柳色。
“主子。”霄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宮女,已經意識到柳色出了事。
“馬上讓人封鎖皇宮,所以經過的車輛和人都要嚴密搜查。傳令京城各個城門,今晚不管誰的令牌,都不準放行。”鳳鳴抬起頭來,臉色變得異常冷凜。
“是。”霄領命而去。
鳳鳴也隨即走了出去,在看到殿前那支琵琶時停住了腳步。跨腰撿了起來,然後大步朝著離國使臣住的宮殿而去。
宮宴剛剛散了不久,主殿內的光線明亮。他的腳幾乎是一踏進去,就引起了那些守衛侍從的警覺。
“太子殿下。”主殿外兩個守門的侍衛先迎了上來。
鳳鳴看著麵前兩個明顯攔住自己的侍從,眸中閃過不悅。
這時主殿的門已經打開,一身錦衣的墨緩緩朝他走了過來。
“太子殿下。”墨向他躬身行了一禮,目光掃過他手上的琵琶。問道:“深夜造訪,不知太子殿下有何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