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3)

衝田樣,有何吩咐?

不經意的淡漠目光掃過俯在足前的身軀,拖延著回答的時間。雖然明知他已跪等了不下整整半個時辰,但看到那依然無懈可擊的完美姿勢,在低俯中仍挺直如劍的纖細腰背,就忍不住想瞧瞧他究竟能忍耐到何時。

輕輕揮開手中繪著友禪花鳥的折扇,貴族特有的秀美手指在檀木扇骨的映襯下白如冰雪,倒比庭中池內湛碧無波的水看去更清冷些。京都的盛夏時節,總是那麼不慍不火地讓人昏昏欲睡,連扇子帶起滲著他身上清淡熏香的風也軟綿溫煦,沒有一絲涼爽。

偌大的部屋裏隻有衝田孤零零地倚著張精巧小幾,身著柔軟的白綢襯衫,罩淡紫麵、藍裏子的襯袍,外穿深紫色的尋常禮服,鬆鬆係著帶子,打扮甚是隨意不拘,皓腕與黑檀念珠交相映襯,格外高貴雅麗。慣常的如雲侍從大約是被遣開了罷。沒人看到他現在這副卑躬屈膝的模樣心裏是稍好過些,但他仍不明白為何自己竟這般沉得住氣,依著以前的性情,該早是拂袖而去了罷,管他什麼大名納言世子,便是將軍天皇,又能如何?

許是被那個人磨得沒了性子,沒有脾氣,這倒也無妨,隻怕是磨得,連心都沒了……

哎呀呀,我的姑娘!

你是霰珠,初雪,還是清霜?

如膠似漆的合歡夜,

你卻逐漸地融化光。

該是七夕的時候?許多回憶都模糊了呢……可就是記得祭典中那些嬌豔如花的少女,身著白底藍花的和服,喜氣洋洋地用纖纖柔荑敲打著太鼓,唱起新鮮的小調。新鮮……是的,對他來說,一切都是新鮮的。

望著眼前靈動飛舞的玉臂,不知何時已是紅了臉,卻舍不得挪開目光,十六歲的少年,心裏隻是師傅和腰上的劍,連場綺夢也不曾有過,女孩子是外出打水時遠遠瞥見的一種朦朧存在,輪廓都不曾清晰過。第一次這麼近,這麼近,連那鬢邊雪腮上汗濕的幾縷發絲都可以數個清楚,還有嬌柔地側向一邊的頸子上躍動不息的血脈。他隻知道當自己纖薄的手掌筆挺如刀般劈下去時會有怎樣致命的結果,卻從不知道會使他有想要……觸摸的欲望。

耳邊陌生而優雅的京都口音交織成奢華的網,鋪天蓋地罩向他年輕的臉好奇的眼。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純粹地道的江戶腔是怎樣格格不入,便是問句路都沒了勇氣,孩子氣的容顏泛起羞澀嗔怒的緋色——臨行時在師傅墳前立誓,要在千年王城闖下自己的一片天,如何想得到竟連開口都這般艱難?

忽然人群一陣騷動,他茫茫然地隨著大家揚起頭望向遠處暮色中青暗連綿的山巒,不曉得要看些什麼,隻覺得那環抱著山陰的天空,像被師傅咳的血渲出朵朵桃花的白絲巾,分外淒豔。

終於還是來了,來了。

七彩的花火,遙遙地聽不到聲響,飛揚著綻放在夕霞逝去的垂暮裏。

太鼓的響聲,人們的歡呼,滿滿地溢開來。

水澤大名府的侍衛長至今也不明白這個依然是孩子的少年是怎麼進入道場的。隻記得看向他的那一眼,極深湛漆黑的眸子,似乎不應是少年有的冷冽流麗十分地狷傲地迫過來壓在心上,卻映不出自己的身影。

少年輕柔到有幾分溫存地問道:

侍衛長大人,可否允許在下為水澤大名效勞?

而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忘記自己的職責,隻是反問道:

你有何本領?

手下們圍攏過來,大家饒有興趣地看著一反常態的侍衛長,發現他居然沒注意到他們的過分好奇而停止練習,便低聲議論起來。

眼前的少年看上去不會超過十五歲,清瘦單薄的身形和秀雅淡逸的容顏幾乎失卻了性別。隻有腰間顯然對少年來說過長的劍使他同於訕笑著的圍觀著的人們。

那些一言不合便拔劍相向的蔑視生命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