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傷口處”的底層三等艙的乘客,感受到的震蕩遠比上麵的艙室明顯得多。碰撞過後,這些懷揣著“美國夢”前往紐約的貧窮移民驚魂未定,就發現冰冷刺骨的海水正拚命地透過門縫,不停地向船艙裏湧來。
史密斯船長也被驚醒了,他翻身下床,直奔駕駛室,急促向大副默多克詢問緣由。
默多克報告說:“冰山,船長。我向左打滿舵,並開了倒車,但船距離冰山太近了,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
史密斯命令:“關閉水密門!”
默多克回答:“已經關閉了,船長。”
木匠維修工哈金森急匆匆闖進駕駛室,報告:“船體正在迅速灌水。”
史密斯船長趕緊叫來安德魯斯,讓他迅速檢查船體受損情況。
與此同時,泰坦尼克號停了下來,四根煙囪中的三根冒出白色煙霧,因急刹車發出的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驚醒了所有人。不少乘客披著外套,三三兩兩地來到甲板,透過舷窗裏發出的淡黃色燈光,人們驚恐地發現,一座17—18米的大冰山,就聳立在自己的眼前。
船員向史密斯報告稱,遊輪右舷與冰山底部發生了猛烈摩擦,右舷前部吃水線下被拉開了一條93米長的缺口。安德魯斯也跑過來彙報:洶湧冰冷的海水正從船艏艙湧入其他貨艙和6號鍋爐房,艙內的水位正在迅速上升。
23點50分,船身搖晃加劇,船內的器皿撒得滿地都是,玻璃的破碎聲夾雜著乘客們悲慘的叫聲。大難臨頭,泰坦尼克號卻還沒有打算發任何求救信號。史密斯船長和設計師安德魯從船員專用樓梯通道下到船的底部檢查受損情況。他們發現,雖然所有的水密門受到碰撞後都已自動關閉,但情況危急,已無法補救。海水已經高出船的龍骨水平麵14英尺,船艏艙、一號貨艙、二號貨艙、六號鍋爐房、五號鍋爐房、郵件艙等至少6個水密艙已進水,有5個水密艙已灌滿了水。這一切意味著,泰坦尼克號在劫難逃。
“還有多長時間?”史密斯臉色鐵青,問道。
“船已經沒救了,我們還剩兩個多小時。”安德魯斯喘著粗氣,麵無血色,回答說。
為了防止恐慌心理的蔓延,這種險情,隻有安德魯斯、史密斯船長、高級船員及修理工們等極少數人知道。史密斯船長沉思片刻,果斷下令:“全體船員甲板集合。”除了值班員,其餘船員以最快速度集合完畢。望著麵前這些訓練有素的部下,史密斯船長來不及多講,就吩咐道:“下去,夥計們。你們每個人都下去。”船員們毫無怨言,跑步奔赴各個艙麵,其中325人下到船的底部,負責堵塞漏洞,其他人員各司職守,堅守崗位。
4月15日0時5分,史密斯船長發出“準備放救生艇”的命令,並發出了求救信號。
半小時後,第一艘救生艇被放下,同時第一枚遇險火箭升空,在白色火光的照耀下,乘客們成群結隊,穿著毛衣、睡衣和皮裝,聚集在甲板上,對突然發生的險情有些不信,又不能不信,顯得十分無奈。
0時20分,卡帕西亞號電報員科塔姆第一個收到泰坦尼克號的求救電報:“CQD、CQD、SOS、SOS!快來,危險!救救我們!我們撞上了冰山。方位北緯41度46分,西經50度14分。CQD、SOS!”
卡帕西亞號隸屬於老對手卡納德航運公司。
0時35分,泰坦尼克號收到卡帕西亞號發回的電文:“已改變航向,正全速行駛,希望能堅持4個小時。”
史密斯船長比誰都清楚,危險正一步步向泰坦尼克號逼近。因為,船上載有2224人(乘客1316名,船員908名),卻隻配備了20艘救生艇,其中16隻常規救生艇,每艘可以承載65人,其餘4艘折疊艇和緊急救生艇,每艘隻能乘坐40人。滿打滿算,救生艇隻能給1200人提供生存的機會,其他1024人將聽天由命。
救生艇放下了,剛開始,乘客們並不情願跳上去。一些人認為泰坦尼克號不可能沉沒,有的說:“我可不想離開溫暖的房間,到冰冷漆黑的大海裏去。”
後來,泰坦尼克號的船頭不停地下沉,驚恐的情緒像流感一樣,迅速蔓延,乘客們開始爭先恐後地搶著登上救生艇。
0時25分,史密斯船長見局勢混亂,果斷地下達命令:“先讓婦女、兒童上救生艇,分批逃生。”他還鄭重呼籲,“船沉沒之前,我呼籲所有男士像個英國男人一樣行動,女士優先和耐心排隊是英國紳士的優良傳統。”
他接著命令:“船的左舷隻能搭載婦女和兒童,右舷在婦女和兒童優先登船後,男士方可上船。”
命令發布以後,乘客們立即停止爭搶,男士們自覺後撤,把逃生的機會讓給了弱者。
一名太太哀求說:“船長,我的手臂綁著繃帶,我丈夫必須和我一起走,否則,將沒人照顧我。”史密斯船長的回答是:“沒有一個男人允許登上救生艇。”
另外一名婦女懇求說:“我太老了,需要兒子照顧我。能讓他上船嗎?”得到的回答仍然是:“隻有女人能上救生艇。”
2時05分,最後一艘救生艇帶著44人離開泰坦尼克號,也就是說,留下的1500多人,將成為死神的戰利品。
對於身處絕望之中的人們,生還者阿奇博爾德回憶說:“從1000多張喉嚨中發出的垂死的痛苦的呼喊,幸存者的慟哭和呻吟,被折磨瘋了的人的尖叫,以及溺死前發出的駭人的大口大口的喘氣聲,我們之中不會有一個人忘卻,直到我們去見上帝的那一天。”
此情此景,使史密斯船長心中充滿了愧疚和遺憾,但他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懦弱。2時17分,他遵循古老的航海傳統,把船旗卷了起來,塞進口袋,對船員說“It’s every man for himself(現在諸君要靠自己了)”,然後毅然登上艦橋,等候著與泰坦尼克號同歸於盡的那個時刻。
在最後一分鍾,安德魯斯毫無逃生的意念,他痛悔地對一個女服務員說:“孩子,我沒有給你造一條不會沉沒的船。”
2時18分,泰坦尼克號斷為兩截,船艉部分幾乎與水麵垂直,船上所有燈光熄滅,大量的乘客和物品徑直滑入水中,一些人本能地抓著船艉建築,進行垂死掙紮。
船艏沉入水底兩分鍾之後,船艉也在水麵消失了。冰冷的北大西洋海麵上,留下了一個巨大的旋渦,就像陰魂似的,許久不消……
“起初聲音很大、很多,慢慢地,它們一個個地消散了。然而,那天夜晚很晴朗,寒冷無風,海麵平靜。那些聲音沿著平靜的水麵,一直傳到好幾英裏以外的地方。”救生艇上,勞倫斯·比斯利見證了這駭人聽聞的一幕。
3點30分,收到求救信號的卡佩西亞號航行93公裏,率先抵達事故現場。船員們隻看到海麵上一片狼藉,漂浮著的各種貨物、木材和屍體,在波濤裏不停地起伏、搖晃、顫抖著……
接到求援電報,距離海難事故最近的海港——加拿大哈利法克斯市迅速派出多艘船隻,前往500多公裏外的事發海域進行搜救,並將150名遇難者的遺體打撈上來,分別埋葬於該市的3個公墓。
出於“維穩”等多方麵考慮,卡佩西亞號船長亞瑟·羅斯頓下達死命令:全麵禁止從自己的船上向媒體泄露相關消息——船上的無線電設備隻能夠被用作與當局聯絡、生還者和家人之間的溝通。
4月18日夜晚,卡佩西亞號頂風冒雨,駛入紐約港,讓船上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它還沒有靠岸,就被一群大船小艇包圍了。這些船隻都是新聞機構租賃的,用來拚搶這一現代曆史上最重大的海難新聞。記者們站在船頭,手持擴音器,對著船艙上喊話,有的還為取得獨家采訪權開出了大價錢。羅斯頓船長態度鮮明,他大聲宣布:對於任何一個敢於貿然登船的記者,他將用子彈加以歡迎。
羅斯頓船長很自信,泰坦尼克號的秘密,沒有他的允許,是不會向公眾泄露的。
可是,他卻不知道,卡佩西亞號上,原來的乘客之一卡洛斯·F·赫德,就是《聖路易斯郵報》的資深記者。在航渡的4天中,這家夥一點也沒閑著,他通過與船上的生還者聊天,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噓寒問暖之餘,就獲得了許多生動的第一手素材,並偷偷地撰寫了一篇5000字的獨家報道:“1500條生命(這一數字在1517人、1513人等不同版本中有所浮動)在泰坦尼克號的沉沒中消逝了,它在周日晚上11點45分撞上了一座冰山,在兩個小時35分鍾後,它就已經躺在了海底……”他要利用這一天賜良機,大顯身手。但是,精明過人的赫德明白,一是要嚴格保守這一秘密,以免受到船方的幹涉;二是要盡快地把這個“重磅炸彈”送出岸。
經過精心謀劃,他爭取到一個機會,向他的同事發了一封問候電報。於是,就在其他記者圍繞著“卡佩西亞”號抓耳撓腮、無從下手之時,他卻躲過船長的視線,將一個油布袋子扔給了接站的船隻。
第二天,《泰坦尼克號鍋爐爆炸,撞上冰山被劈成兩半》在《聖路易斯郵報》全文刊登,引發了世界性的轟動。
二
“沒有月亮,一生從來沒有看見過更明亮的星光,它們似乎要躍出天空,像鑽石一樣光芒璀璨……這樣的夜晚,讓人為活著而喜悅。”
1912年4月14日夜晚,頭等艙乘客瑪麗安·塞耶眺望滿天的燦爛星光,大發感慨。
然而,幾個小時之後,她不得不與丈夫約翰·博蘭分屬陰陽二界——瑪麗安·塞耶登上了救生艇,而約翰·博蘭卻與“泰坦尼克”號一同沉沒。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也許,有人會用這句中國古話,來詮釋發生在“泰坦尼克”號上的夫妻生離死別。
事實上,這種見識,卻是徹頭徹尾、徹裏徹外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個寒冷的夜晚,在泰坦尼克號沉沒前“上演”的夫妻別離,堪稱感天動地的生死戀。在長達17頁的回憶錄裏,僥幸生還的萊托勒深情地寫道:
盡管喊破喉嚨,卻沒有幾名婦女願意與甲板上的親人分離。我根本找不到幾個願意撇下親人而獨自踏上救生艇的女人或孩子!
……隻要我活著,那一夜我永遠無法忘記,就是當船艉開始沉下水底時人們互相的哭喊聲,我聽到在那最後一刻,許多人彼此絕望地呼喊∶“我愛你,我愛你!”
斯特勞斯太太:你去的地方,我也去!
伊西·施特勞斯是德國裔美國人,著名的梅西百貨公司的聯合創辦者。直到今天,坐落在紐約曼哈頓第六大道上的梅西百貨公司,仍然是世界最大的百貨公司之一。
他們的侍女艾倫·伯德獲救之後,曾經回憶說:
我跟施特勞斯夫婦的緣分並不深。今年 1月份,他們從美國來到歐洲,逗留了3個月。臨走的時候,他們決定找個法國女傭帶回美國。但他們找的前一個女傭臨陣脫逃了,於是我成功得到了這份工作,也獲得了泰坦尼克號處女航的入場券,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我甚至被安排住在頭等艙,船上的一切都讓人眼花繚亂。
主人施特勞斯夫婦對我非常友善,是有教養的上等人。他們1871年結婚,共生了7個孩子。在我看來,他們幾乎從不分開,即便分開哪怕幾天時間,他們也會每天互相寫信。
泰坦尼克號撞上冰山的時候,我在房間裏收拾,而施特勞斯夫婦正手挽著手,在上層甲板上散步。他們是冰山撞擊最直接的見證人。
也因此,盡管船上的官員們沒有告訴夫人拉響警報的原因,但施特勞斯夫婦依然很警覺。夫人迅速趕來找到我,讓我穿上舒服和保暖的衣服。她告訴我:“乘客們有可能要乘坐救生艇。”
那時候,我並沒有意識到這艘龐然大物會沉沒。“他們不是說,上帝都不可能弄沉它嗎?”我一麵嘟囔著,一麵聽從主人的安排,急急忙忙趕到甲板上,跟他們會合。
第一艘救生艇坐滿的時候,施特勞斯先生非常紳士地站在一邊。“隻有所有的婦女和兒童都上船後,我才能上船。”他試圖讓施特勞斯夫人坐進救生艇,有一次,他確實接近成功了,但當夫人得知,先生不會一同登船的時候,夫人又從救生艇裏走了出來。
“我們共同生活40多年了,我不會離開我的丈夫。要麼我們一起生,要麼我們一起死。這麼多年來,我們都生活在一起,你去的地方,我也去!”
夫人與先生的爭執整整僵持了一個小時,這期間,夫人至少放棄了3次登船的機會。
此後,船上的工作人員說,考慮到施特勞斯先生的年紀,他可以一同登上救生艇,但先生拒絕了,他說:“我不希望受到任何區別對待。”
在施特勞斯夫婦的鼓勵下,我登上了八號救生艇。臨走的時候,施特勞斯夫人把自己的毛皮大衣脫下來,披在我身上,告訴我:“我再也用不上它了。”
我含著淚,坐在救生艇內,看到他們回到甲板上。
有人說,他們坐在甲板上的一張椅子上,向救生艇上的人們揮手,直到海水把他們吞沒;也有人說,看到他們互相挽著手,走回了房間。但我知道,他們永遠在一起了。
1912年底,人們在紐約市布朗區,為斯特勞斯夫婦修建了紀念碑,上麵刻著一句感人肺腑的名言:“再多再多的海水都不能淹沒的愛。”
阿瑟·韋斯特:一杯牛奶表真情
當年,英國男子阿瑟·韋斯特為移民美國,攜妻子埃達和兩個女兒登上了泰坦尼克號,住的是二等艙。大女兒康斯坦絲10歲,小女兒芭芭拉年僅10個月。他們準備在美國打拚,創造出屬於自己的美好未來。
遊輪遇險後,在阿瑟的護送下,埃達拉著兩個孩子的手,上了救生艇。
凜冽的寒風中,阿瑟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馬上回轉身軀,跑回客艙;就在救生艇即將降下、劃開之際,他又跑了過來。
“我們是第一批離開這艘船的乘客。阿瑟幫孩子們係好安全帶,並把她們帶到了甲板上。看到我們安全地上了救生艇後,阿瑟返回輪船上去取了一瓶熱牛奶。當他回來發現救生艇已經被降下時,他立即借助繩子爬到了艇上,把那瓶牛奶交給我們。之後,他就返回到甲板與我們永別。”埃達回憶說。
海上寒冷,埃達和孩子們還不知道要漂流多長時間,才能獲救。這瓶熱牛奶,可以給她們帶來溫暖,帶來生的希望……
1953年,埃達謝世。臨終前,她依然保存著這個保溫瓶——那裏麵裝滿了丈夫火熱的愛,讓她永生難忘。
約翰·斯奈德:我娶了一個非常好的妻子
2010年10月,也就是泰坦尼克號海難發生的98年之後,美國的兩名幸存者的家屬首次公布了一批曆史檔案,其中包括災難現場照片和幸存者的信件。
這封信由頭等艙乘客約翰·斯奈德所寫。
當時,斯奈德24歲,妻子內勒23歲。夫婦倆在明尼蘇達州的明尼阿波利斯市經營一家汽車公司,已有3個孩子。根據他的描述,在泰坦尼克號與冰山相撞之後,他倆就醒了。他向走廊裏的服務員簡單地了解了一下,感覺到問題不是太大,就鑽進被窩,準備繼續睡覺。但內勒卻異常氣憤,一把掀掉他的被子,執意讓他起床,去甲板上看一看到底發生了什麼。因此,他倆才沒有稀裏糊塗地墜海喂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