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人跡罕至的一條路(1 / 1)

帶乎穿過省府大院。這是條走過無數趟的路,從家到單位的必經之路,被我在四季頌揚過的路。路旁是枝葉蓊鬱的大樹,現已是秋日,空氣中即將浮動桂子香……

這次,我帶乎走了另一條路。與主路平行的一條支路。它沒有主路那般寬暢,它瘦長,隻能步行或騎車。

雖離家近在咫尺,也離乎讀了三年的幼兒園近在咫尺,我卻很少走這條路。我通常隻從主路走──快,便利,大概這就是理由。

而這晚,我們不急著去哪,一念之閃,我決定領乎走走這條窄細的支路。

已是傍晚,近七點,路燈亮起,居民樓的窗口後透出一扇扇燈火。支路的左旁是現已少見的五層樓房,暖黃磚牆。路右旁是些帶小院的平房,院門口散放著些盆栽植物,窗口飄出京劇鏗鏘的行腔。有種古老的氣象,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的那種氣息。

先是左邊一扇鐵窗上的爬山虎讓我們停了下來。這爬山虎不像通常的那樣恣肆,爬他個滿牆滿壁,它隻是淺嚐輒止地掛了秀巧兩列下來,仿佛深諳中國畫的“留白”之境。誰說這不是一幅畫呢?鐵的暗沉與綠葉的清新,同構成耐人尋味的美。

再往前,右旁有戶小院落蓋了俏皮的紅色拱頂,院門外傳來熟悉香氣。啊,偌大一片盛放的紫茉莉!我童年的花卉,在院裏和小夥伴捉迷藏的時光,伴著濃鬱的、讓人簡直呼不過氣的香氣!那時許多人家的房前屋後都種了這花,我一直叫它夜來香,有次查才知,它學名紫茉莉,根葉可入藥,外公患胃癌那年,不知聽誰說紫茉莉的塊莖煎水有效,小姨領我去她念書的師大挖。我們挖了一袋子,那一袋,並沒阻止我臂上黑紗的到來。在紫茉莉的花香背後,從此有一縷傷逝的陰涼……

再前方,竟是一棵粗大柚子樹!其葉蓁蓁,朱實離離,柚子青綠地懸於枝頭。被路燈罩著的那些果實,沉甸甸的青綠中顯示出芸香科植物特有的豐碩。對乎,水果現在多是超市裏的概念了,與土地聯結的“現場版”庶幾可視作童話!乎圍著這株柚子樹,讚歎,垂涎,盤算──媽媽,我們等柚子熟了來摘幾個好嗎?當然不行,但不忍拂乎的興,我支吾著,嗯,到時看好了……

牽著他胖乎乎的小手繼續走,周圍是如此靜好的辰光。

這段路途,從主路走大約一刻鍾,走這條支路大約要多用七八分鍾,多出的那七八分鍾帶給這晚的會是什麼?

在掠過的幽暗樹影中,美國詩人弗洛斯特的詩句晃過,“一片樹林裏分出兩條路/而我選了人跡更少的一條/從此決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這段傍晚的短途“旅行”,在乎日後的記憶中沒準會帶有一點點魔幻:私語般垂掛的爬山虎,神秘緊閉的某扇木門,大片盛開的紫茉莉,壯碩的柚子樹……在路燈照拂裏,它們興許會給一個孩子增添點驚喜的經驗。

從這以後,我常選擇這條支路作為上班的途徑。遠比主路靜寂,偶爾遇到一對買菜歸家的老夫妻,在院門口理雜物的老嫗,一條安靜臥在路中的白色大狗。更多時候,我一人走著,想什麼,或什麼也不想。難以說出這種僻靜對我的吸引,像在屋裏獨自翻開一本書,或泡杯茶,準備寫點什麼。

這條支路,人跡更少的一條,有著木與棉的質地,在外部風馳電掣時,它淡定地老舊著,像那片紫茉莉會一直開下去,枝頭柚子到中秋必會由青轉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