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遠歌忐忑的在門前徘徊著,視線時不時穿過大門投進宅內。過了好一會兒,老仆才折返回來,他將陳情狀還給雲遠歌,神色間頗為遺憾,“小姐,狀紙我家老爺已經看過了,但他不願意見你,你還是走吧!”
雲遠歌雙手顫抖的接過狀紙,眼中淚光盈盈欲墜。她怔怔的咬著嘴唇,手捏狀紙踉蹌轉身,就在老仆以為她已經死心時,雲遠歌突然暴起,趁著老仆不備擠進了門內。老仆驚慌之下反應不及,連雲遠歌一片衣角都沒有撈著。
雲遠歌雙手高舉狀紙,直挺挺跪在了地上,語聲極為清亮:“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小女雖不是讀書人,也知道他們十年寒窗是為了什麼。”
“縣學本是培養國家棟梁的地方,而今卻刮起了互相傾軋、仗勢欺人的不正之風。如若不及時遏製,昭顯正義,那麼從汙潭泥淖裏爬出來的也隻會是祿蠹蛀蟲!何來國家棟梁?!何談萬世太平?!”
看門的老仆和庭院中灑掃的仆婦急忙上前,一人扯住雲遠歌一條胳膊把她朝門外拉,嘴裏也都不住的勸著,隻說鍾離微是不會見她的,叫她不要再為難他們。
雲遠歌不為所動,她向前膝行一步,深深叩首,然後直起腰來高聲道:“請鍾離大人出手相助!”
空蕩的庭院中回響起她的聲音,沒有人出來應答,隻有老仆和仆婦還在苦口婆心的勸說拉扯著她。
雲遠歌沒有氣餒,她一步一叩一聲喚,一直膝行至正堂會客大廳前方止。每一叩首都是極紮實的響頭,她額前白嫩的肌膚已經被磕破了皮滲出血來,青紅一片,瞧著煞為驚心,但仍然沒有人出來予以回應。雲遠歌腰身筆挺的跪在大廳門前,一言不發、一動不動。老仆二人相視一眼,終於放棄了勸說,隻在一旁侍立,防止雲遠歌再亂闖亂撞。
夜色趨濃,藍黑的天幕上冉冉升起了一輪孤潔弦月,西墜金烏的最後一抹餘暉被城東重重疊疊的樓閣庭牆給吞沒。
早春微涼的夜風拂過,雲遠歌單薄的身子在風中輕輕顫抖搖曳著,一如殘燭跳躍如豆的火焰,不知何時就會突然熄滅。
汗珠滑落,打濕了她鬢邊散發。雲遠歌覺得自己的腿完全不是自己的了,本來還能感覺到的疼痛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麻木。她用力咬咬嘴唇,開始混沌的意識重新恢複了清明。
老仆和仆婦不約而同的歎息一聲,再次勸說雲遠歌離開。雲遠歌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餘力說了,隻是搖頭拒絕了他們的好意。
好個倔強的女娃娃!
老仆兩人心生慨歎--明明仿佛下一刻就會倒下,卻一直跪到了現在,她的意誌力究竟是有多頑強?可惜,老爺是絕不會見她的。
清冷的月光灑下,庭中花木扶疏,枝葉隨著風發出婆娑之聲。雲遠歌盯著地上遊移變幻的光影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以此忽略身上越發沉重的疲憊感。鴉黑的夜空中,破絮般的烏雲漸漸聚攏淹沒了天上弦月。光輝斂去,夜色更濃了,有纏綿的雨絲飄落,落在花上,草上,地上,還有雲遠歌身上,很快下成了一場瓢潑大雨。
空中漆黑的雲層裏偶有色彩斑斕的閃電穿梭劃過,滾滾雷聲急促若戰場上催戰的戰鼓,攜著風雨之勢撲麵而來,在天地間呼嘯回轉。
雲遠歌一人孤零零的跪在原地,至於老仆兩人,他們早在雨剛下時就離開了。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了雲遠歌青白的臉龐,她形容狼狽狀若女鬼,身子在淒風苦雨中瑟瑟發抖,脆弱無依的模樣像極了秋時凋零的殘葉,水中無根的浮萍。
冷,鑽心徹骨的冷,好像血液都要被凍住了一樣……我……是要死了麼……
雲遠歌模模糊糊的想著,身體一軟倒在了地上。喧囂的雨聲似乎正在離她遠去,意識在另一個虛無黑暗的空間裏沉浮不定--安全而溫暖,一如嬰兒在母親的胎宮裏安睡,舒服得讓人不願再醒來。
這一切都是場夢,夢醒了,她還是那個在公司裏實習的名牌大學生,家人朋友俱全,過著幸福而平淡的生活……
隻是,真的是這樣嗎?
為什麼心裏有一塊兒地方空落落的叫人發慌,她好像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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