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盡最後一滴眼淚,雲遠歌的哭聲漸漸止歇。她雙眼通紅腫脹猶如爛桃,眸光閃動間是一片暗沉的血紅。
冰涼的指尖觸及張氏同樣冰涼的臉,雲遠歌嘶聲道:“娘,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哥哥,您枉死的血債,女兒也一定會為您討回來!”
言罷,雲遠歌扶著床沿慢慢站了起來,待腿腳的酸麻略緩了緩,便一瘸一拐的去開了房門。
房外,老石的臉上掛滿了關切,雲遠歌冰冷的胸膛一暖,她沙啞著聲道:“老石,我沒事,隻是娘的喪事恐還要勞你多多操持。”
老石喉頭一堵,連道不敢,兩人就如何操辦張氏的喪事商量了一番。因為家裏餘錢無幾,雲遠歌決定把自己的首飾和私房全都花用出去,老石也堅持要搭上幾兩銀子,如此一來,張氏的喪禮總不至於太過簡陋。
送走老石,雲遠歌折身回去探看雲遠帆。
屋裏傳出了細細的呻吟和咳嗽聲,雲遠歌急忙提步進屋。果然雲遠帆已經清醒了過來,此刻正倚靠在枕墊上喘息著。
雲遠歌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慶幸,慶幸她還有哥哥,她還沒有失去全部。她快步走到床邊,撲過去緊緊抱住了雲遠帆,本來以為已經枯竭的淚水再度決堤,完全不受控製。
未來的路,太難,太苦,她可以一直走到盡頭,但她也會害怕。怕世情險惡,怕大仇難報,更怕……隻剩下自己一個人。
--一個人嚐盡艱辛,一個人走遍荊棘,一個人忍受孤苦,當別人萬水千山終得還鄉時,她怕沒有一個人等待她的歸來,沒有一盞燈是為了她而點至天亮。
雲遠帆環住雲遠歌因哭泣而顫抖的身子,溫柔地撫拍著她的背,略帶調笑故作輕鬆的說道:“不過廢了一雙腿而已,我都不在乎,你哭什麼。”
雲遠歌抬起頭淚水漣漣的看著雲遠帆,語聲嗚咽,“哥,我沒能瞞住娘,娘知道你的腿廢了以後,受刺激太深,一個時辰前過世了。”
雲遠帆怔住了,環著雲遠歌的手無力的垂下--不,不可能的!怎麼會這樣?!
他劇烈的咳嗽起來,直咳得雙頰通紅幾乎閉過氣去。雲遠歌慌忙伸出手,一邊輕拍著雲遠帆的背,一邊探向了他的額頭,心底忍不住一驚:好燙!
她急聲道:“哥,你別嚇我,我隻有你了,不管怎樣你一定要撐住,我去給你請大夫!”
雲遠帆拉住雲遠歌的手不讓她走,他艱難地止住了咳嗽,目光投向雲遠歌不見半點首飾蹤影的發鬢,“為了救我家裏的錢應該用的差不多了吧?遠歌,別太勉強自己,哥哥沒事兒,你隨便煮點薑湯給我,我喝一碗睡上一覺捂出汗就行。”
雲遠歌沒有答話,隻是抿著唇一臉倔強的看著雲遠帆。雲遠帆無奈的歎息一聲,伸手在床單下摸索了一會兒掏出一枝精致的點翠銀簪來。
簪頭立著一隻展翅欲飛的鏤空彩蝶,雕刻得栩栩如生。雲遠帆不舍的摩挲著手上的簪子,“哥哥沒什麼私房,好不容易攢了點錢買下這根簪子,原是想半個月後送與你做生辰禮的,現在也隻好先拿來救急了。”
世上大概再沒有同他一樣無用的哥哥了吧?
雲遠歌毫不客氣的接過簪子,認真的道:“哥,我隻要你活著,其他的我通通不在乎!”她目光熱切地盯著雲遠帆,眼底隱有不安。
雲遠帆揉了揉雲遠歌的頭頂,帶著病態潮紅的臉上綻放出一抹溫煦的笑容,“遠歌,我不會留下你一個人的,我保證。”
如同吃下一顆定心丸,雲遠歌露出一絲難掩的歡喜容色。
目送走雲遠歌的背影,雲遠帆疲憊的合上眼乏力的靠在了身後枕墊上,滿麵空茫。
--隻要活著就好嗎?
像現在這樣苟延殘喘的活在世上成為你的負累,真的好嗎?雲遠帆撫著自己的斷腿,不安迷惘、鬱懣憤怒像一團糾纏燃燒的火焰幾乎要衝破他的胸膛噴湧而出。
不甘心!怎麼能甘心?當初得中秀才時,他曾在恩師麵前坦述生平之誌--願乘長風,破萬裏浪,直掛雲帆而濟滄海!
如今言猶在耳,他卻什麼都做不了了嗎?
雲遠帆一拳捶在了床板上,指甲摳得手心生疼,既為自己憾恨,更為雲遠歌擔憂:至少妹妹,她該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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