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紅綾子(1 / 3)

(冬夜漫長,無邊無垠。男人坐在那兒一支接一支地吸煙。床裏麵,蜷曲著一個嬌小的女人。她用一雙亮眼可憐巴巴地瞅著男人。牆角上,一隻碩大的蜘蛛匆忙地織著一張網。屋內什麼都是新的,連搭在椅子上的兩雙襪子。)

“去那頭睡吧。”

“都怨我,原先沒和你說清楚。”

“球!啥清楚不清楚。全是假的,日他媽沒真的。”

“慶西哥,我心裏隻有你,真的。”

“去那頭睡吧!我煩。”

新婚之夜,慶西挨了當頭一棒。他看見一條美麗的紅綾從三妞身上飄了出來,穿過窗欞飛向冥冥夜空。他知道紅綾一旦飛走,就再也找不回來。他拚死拚活幹了四年,為的是這條紅綾。輿論就要斷定他張慶西要打一輩子光棍的時候,分田到戶了。那時候,他發誓要娶全村最漂亮的姑娘為妻。他要讓人們瞧瞧,也要讓那狗日的隊長知道,他張慶西一定能活得比任何人都滋潤。前些年,因為他偷著出去學玉器活兒,隊長派人抓過他,給他戴高帽子遊街,扣他的口糧,從來不分給他返銷糧。他常常餓得頭暈。為娶三妞,他出錢為三妞家蓋了一座青磚四合院。他自己也蓋了一座比隊長家氣派得多的院子。把三妞娶過來,來年再生個足勁的兒子,也算出了憋了十年的惡氣。如今,一切都完了。他看看熟睡的三妞,把大半截煙扔在地上。掀開被子,他看見三妞胸前快要脹破胸衣的雙乳。這東西四年前就叫人捏揉過了!他一把扯爛三妞的胸衣,抓起她,揍!手腳不停,嘴裏也在罵:“我把你這個千刀萬剮的……”打累了,罵夠了,顧不得女人嚶嚶地哭,又一次……

(新房又恢複了平靜。女人隻是抽泣,不出聲。夜,依然寒冷。牆角那隻黑蜘蛛仍忙個不停,網已織了半張。男人又在吸煙。)

“沒那麼便宜!我日他祖宗!”

“……”

“你啞巴了,怎不說活?”

“我,我說什麼……”

“告他個強奸罪,不死也判他十年!你再說細些。”

“這,這怎麼好再出口……那天……”

“隻說你反抗沒有,他撕破你衣裳沒有?”

“……拽掉個扣子……”

“那衣裳還在嗎?隻要還在就行。”

“四年多了,早做了小妹的尿布……”

“你沒抓他的臉?拿石頭砸他。對了,他額頭上的疤……”

“那是煉鋼時弄傷的。他當隊長就為這,全村人都知道。”

“假的,全是假的。你說你不願意?假的。算我瞎了眼。你這爛貨!”

“我偷了隊裏的苞穀,叫他撞見了。說要遊街,又說給一百斤返銷糧……媽那時正有小妹,沒吃的……”

“該死的隊長,我日死你八輩老祖宗!”

遊街算個球!一挺就過去了。那些年誰不偷?你個沒主見的女人。你說就那一次,何英那騷貨不也說就隊長一個相好?全是假的。我事先怎麼沒聽到呢?

“慶西哥,不是我瞞你,我提過多次,是你不願聽。”

慶西睜開眼,並不見三妞。他抓了一大把錢,騎上摩托車走了。他要買到翠玉,花他一年半載做個值大錢的,到廣交會上走一遭。

(月亮掛在樹枝頭,大地銀亮銀亮。物體都照得通體透明。槐花大放,地上像是也出現了一條星河,與天上的相輝映。趙河在村邊畫了個半圓,把村子緊緊環抱。那盤石碾被人遺忘在沿河的那間破房內,不遠處有電磨的轟鳴聲。三妞穿著慶西新買的黃毛衣,頭發也到石佛寺鎮上燙個大波浪。慶西看看坐在青石大碾上的三妞,禁不住心魄激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