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妞,你爹終於同意了。我張慶西要有村裏最俊的老婆。”
“可別,可別這麼說。”
“美就是美嘛。你就像……可惜我讀的書少……你就像趙河水那樣清……澈,像白,白槐花那樣芬芳。”
“慶西哥,我沒那麼好。春天的趙河水清澈、透明,我比不上。白槐花幹淨,沾一點灰塵就枯,我沒那麼潔……慶西哥,有件事我一直想對你說,可我怕,我的心裏隻有你。不說又對不起你……”
“那就別說。以後我倆一搭兒過,日子長著呢。”
“我怕你後悔。”
“後悔啥。你還流著鼻涕,我就想等你長大了把你娶過來。”
“慶西哥,你真是好人。”
“我就喜歡你這樣看我。”
兩人又擁在一起。
臨分手的時候,慶西扶著三妞的肩,對她說道:“明天咱們都刷牙吧。”
這個時候,慶西向她索命她也給。
(那兩個翠玉花薰擺在條幾上,一個已經上好光了。三妞上的。邊,是一種華貴的綠。那肚子晶瑩透亮,竟像是汪著一肚子清水。兩邊的耳鏈竟像兩道綠影,細的尋不見,無風竟自擺,把整個花薰帶的有了靈性,頓時成了寶物。這塊翠玉花了三千八,三妞看著那兩道綠影喜上眉梢,心想:真難為慶西哥有那樣的巧手。慶西拉下電閘,愣愣地望著三妞和花薰。她那雙手竟也這般巧,先前怎麼沒注意過?然而四年前就叫人揉搓過了,慶西想。三妞輕歎一聲,又去拿另一個還呆頭呆腦的東西。慶西走過來,看了半天,冷不丁怪笑一聲。)
“有你這麼辦的嗎?我說過多少次,不在乎那幾縷真絲線。”
“用舊的能省點,再說也能擦好。”
“你懂個屁!你看那耳墜,髒的讓人惡心,成了賣不出去的賠錢貨。”
“我,我再擦一遍,會光亮的。”
“中球用,沾上了,沾不上那還叫翠玉?你這蠢豬——豬,成事不足。”
“看你忙成這樣,我想打個下手。這些天你瘦多了。”
“我忙不忙關你屁事。瘦死了倒幹淨,這個隻配挨錘子,賠錢貨!”
三妞眼看著那個花薰在空中劃出一道綠色的弧線,跌到門外去了。這些天,慶西發瘋一樣摔東西,摔了再做,除非停電,他從不下玉石車。三妞抱住那個斷了耳墜的花薰,佇在那兒。她想,那次應該拚死不從才對。即使鬥不過,事後也該投了趙河。狗日的苞穀!狗日的返銷糧!這幾個月她一直睡在那頭。慶西再沒理三妞。他開始喜歡賭錢。賭錢好,這盤輸了,下一盤可以撈回來。不像紅綾子,飄走了再也尋不見。
(冬去了。新家具蒙上了一層灰塵。灰不溜秋,幾乎看不見清漆原有的光澤。椅子上的襪子早已舊了,散著一股臭氣。黑蜘蛛早把網織起。伏在暗處,做待跳躍狀。對那些在網前飛舞的蚊蠅別有用心地笑。床上早換了毯子。天已轉暖。床東頭有一雙亮眼盯著蜘蛛。西頭,一縷青煙嫋嫋,升騰在房頂彙成一片,彌漫。良久,女人爬過來。)
“慶西哥,我有句話要對你說。”
“耳朵又沒塞驢毛,聽著哩。”
“我知道你心裏不平……”
“不平頂屁用。”
“我是說我對不起你,叫你白費一番心。”
“怎就對得住?”
“我知道你心煩我,如今興離婚,世上黃花閨女多得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