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真心待我好,可你心裏不平,你難受,我也難受。”
“我饒不了他!”
“慶西哥,萬萬不能動粗。”
“笑話!打他還嫌髒了我的手。可我饒不了他。”
“慶西哥,我想了好久。離了,我不改嫁……”
“……”
“慶西哥,……我隻求你給我留個兒子。真的,算我們好了一場,我想看你過好日子。我要說謊,天打五雷轟。”
“扯淡!天不早了,睡覺。”
(院子裏有棵老槐樹,高兩丈餘,樹冠極大。根係也發達,外圍都裸著一圈,像龍爪,緊抓著地。樹蔭極好,晴不曬日頭,陰不淋雨。眾多的螞蟻看中這塊寶地,紅的、黃的、黑的,皆湧來做窩。)
那一夜過後,三妞發現慶西神態舉止都在變。不摔東西,也不指桑罵槐,不大做活,偶爾上次玉石車。整日沒話,喊三百聲不答應,隻愣愣地看著你。其他時間圪在老槐樹下,看螞蟻搬家,一看大半天,也不覺著累。
這比摔東西更可怕。好端端的慶西變成這個樣子,三妞深感罪孽深重。什麼都由著他的性子來。忽一天,慶西要和她一起進城趕廟會。
(黃土崗橫臥在村北,綿延幾十裏。小麥剛打苞,遍野翠綠。崗頂上站著一個精心打扮過的女人。剛看見那顆晃動的頭,她就把眉眼舒展開來。)
“好久不見,是不是在屋裏抱娃娃哩?”
“何英嫂子,你知道,都是小打小鬧,掙個零花錢。”
“三妞真是個精細人,嫂子還沒落到打饑荒的田地。慶西兄弟怎瘦成這個樣子?”
“還不是累的,一天到晚閑不住。”
“怪不得,怕有三個月了。”
“你別瞎說。”
“還紅臉呢,都是過來的人啦。”
“誰像你那臉皮,百十個人鑽不透。三妞,回家去。”
“慶西兄弟,我哪點對不起你?”
崗上隻留下一個孤零零的紅點。三妞偷眼看男人,見男人的目光正從何英身上收回來。三妞扯住慶西的袖子。
“你等等,……我知道你待我好,舍不得丟下我,可你心裏總是不平展。你找一個……我也不會怪你。”
三妞低頭不敢看慶西。男人半天才有些明白,猛地抓住三妞,“再胡思亂想我揍扁你。聽見沒有。她何英算什麼東西,她是隊長……”講到這裏,他突然鬆手了,自言自語說:“有十幾年了,那時根生還沒死。”
(一個麥天,晚飯後,慶西說去洗澡。三妞等到半夜,還不見慶西,正望著一房家具發呆。慶西回來了,像是變了一個人,二話沒說,把三妞抱在床上。)
“我幹了!”
“你幹了什麼?”
“我對你發誓,就幹這一回。”
“我不懂……”
“和何英那騷娘們兒。”
“……”
“你哭了?”
“我想,我想……她也怪可憐的。”
“她是隊長狗日的小老婆!我日他八輩祖宗,我怎麼早沒想到。”
“……”
有些事他沒和三妞講。他扯爛了何英的一件上衣。事畢,他對一臉興奮一臉莫名其妙的何英說:“你娘倆我養活,隻是再不準和那狗日的來往。”
那天夜裏,慶西夢見了那條紅綾子,隻是不那麼鮮豔。醒來後,知是夢,便歎口氣,接著睡,再睡。
三妞又感到自己像個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