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韻章質夫《楊花詞》。①
蘇軾
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②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③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④夢隨風萬裏，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⑤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⑥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⑦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⑧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注釋】①章質夫：蘇軾的好友，他有一首《楊花詞》
寫得非常好。
②從教墜：任憑楊花飄落。
③無情有思：表麵看似無情，實是有意。
④“縈損柔腸”三句：楊柳枝條纖細，柳葉舒卷，似開又閉。用愁腸比喻楊枝，用嬌眼比喻柳葉。
⑤又還被、鶯呼起：又被黃鶯叫聲驚醒好夢。
⑥落紅難綴：落花難以連綴到枝條上。
⑦一池萍碎：楊花落入水池，變成零亂的浮萍。
⑧“春色三分”三句：楊花分為三份，二份落地化為塵土，一份落入水中隨流水而去。此處春色代指楊花。
【今譯】它像花，但終究又不是花，沒有人愛惜，任隨它飄落。依傍著道路，拋別了故家，人們說它無情，細細思索，情思綿長的不正是它。那輕盈的身姿回旋轉側，就像美人，愁斷了寸寸柔腸，那嬌羞的神態分明好像欲言卻又無語。夢裏隨風萬裏遠行，要把情郎的蹤跡尋覓，不料卻被一聲鶯啼驚起。
不怨恨楊花飛盡，隻恨那西園遍地落花，再也無法把春天點綴。早晨，雨歇天晴，隻見細碎的浮萍滿地，哪裏有楊花的蹤跡？春色已被分為三份，二份化作塵埃，另一份早就付之流水。細細看來，紛紛落下的不是楊花，分明是離人點點的眼淚。
【賞析】這首詞寫思婦懷人傷春，構思十分奇妙，刻畫細致，詠物與擬人渾然一體。作者借楊花而興起，楊花與思婦水乳交融。柔腸、嬌眼的想象可謂出神入化，隨風萬裏尋郎，更是將楊花的精魂和思婦的形象處理得不即不離、若即若離，表現出極其纏綿悱惻的情思，達到物與神遊的境界。堪稱詠物詞中的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