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的清晨，林夏站在老宅廢墟前。燒焦的槐樹抽出一枝新芽，嫩葉上凝著未幹的雨珠。她彎腰拾起半塊銅鏡碎片，鏡麵映出的不再是鬼影幢幢，而是一朵野菊在瓦礫間顫巍巍綻放。
\"姑娘要買鏡子嗎？\"
身後突然響起蒼老沙啞的嗓音。穿靛藍布衫的老嫗蹲在斷牆下，麵前擺著個褪色的樟木箱。箱蓋敞開，七麵銅鏡按北鬥方位排列，鏡框上的暗紅漆紋像幹涸的血跡。
林夏的指尖剛觸到天樞位的銅鏡，鏡麵突然泛起漣漪。老嫗布滿老年斑的手快如閃電地扣住她手腕：\"這麵u0027往生鏡u0027可照見三刻後的因果，林姑娘當真要看？\"
未及應答，鏡中已浮現出駭人場景：剛抽芽的槐樹突然瘋長，枝椏穿透她的胸膛；廢墟下滲出青銅液體，將整座城鎮染成暗青色；天空掛著七十二輪血月，每個月亮裏都嵌著翡翠梳的虛影......
\"當啷——\"
銅鏡墜地碎裂。老嫗的皺紋裏滲出黑水，渾濁的眼球凸出眼眶：\"永夜未盡，鏡墟將啟。\"她幹癟的嘴唇裂到耳根，露出滿口青銅利齒，\"林家的債，要子子孫孫償......\"
林夏踉蹌後退，後背撞上焦黑的祠堂梁柱。老嫗的四肢關節反向扭曲，蜘蛛般爬上斷牆。樟木箱裏的銅鏡接連浮空，鏡麵射出青光交織成牢籠，將她困在八卦陣眼。
\"你毀得了青銅殿，斷不開輪回鎖。\"老嫗的聲帶像生鏽的齒輪，\"看看你心口的鑰匙痕——\"
林夏的衣襟無風自開。淡粉疤痕正在滲出血珠，在皮膚表麵遊走成甲骨文的\"囚\"字。翡翠梳的齏粉從指尖溢出，在空中凝成三百年前的婚書，新郎生辰赫然變成此刻的時辰八字。
\"一梳舉案齊眉......\"廢墟深處傳來嗩呐聲。七十二個蓋紅蓋頭的新娘從地縫爬出，嫁衣下擺滴著青銅液。當她們同時掀開蓋頭時，林夏看見三百張自己的臉在詭笑。
老嫗突然暴起，青銅利齒咬向咽喉。林夏抓起燃燒的槐樹枝插進她眼眶，黑血噴濺在銅鏡陣上。鏡麵接連炸裂，青光牢籠出現缺口。她撞破殘窗翻進後院，卻跌入口新掘的墳坑。
腐臭味撲麵而來。坑底擺著具黑漆棺材，棺蓋上用朱砂畫著星軌圖。當林夏推開棺蓋時，渾身血液幾乎凝固——棺中躺著穿現代裝的自己，心口插著把翡翠梳，梳齒間纏著幾縷花白頭發。
\"這是二十年後的你。\"老嫗的頭顱滾落坑邊，斷頸處伸出青銅觸須，\"現在信了？永夜......\"
話音未落，林夏已用棺中屍體的翡翠梳刺穿頭顱。青銅觸須劇烈抽搐，噴出的黑血在墳坑繪出逆北鬥陣。棺材突然下沉，帶著她墜入地底鏡墟。
千萬麵銅鏡組成的迷宮在眼前展開。每麵鏡子都映著不同年代的自己：繈褓中的被老道刻上符咒，及笄時的在井邊勒死胞妹，臨死前的將梳子遞給下一代......鏡廊盡頭傳來嬰兒啼哭，林夏的疤痕突然灼痛，泌出的血珠懸浮成引路符。
血符盡頭是座青銅祭壇。繈褓中的女嬰躺在星圖中央，眉心點著朱砂痣。當林夏靠近時，女嬰突然睜眼——瞳孔裏旋轉著七十二星宿！
\"你終於來了。\"女嬰發出老嫗的沙啞嗓音，\"我等你重啟鏡墟......\"
祭壇四角的青銅獸首同時噴火。林夏懷中的半塊銅鏡突然發燙，映出香雲紗女人的殘影：\"用血畫破軍！\"殘影化作流光沒入她指尖，在虛空繪出七殺星圖。
女嬰發出尖嘯，祭壇裂開深淵。林夏縱身躍入時，看見二十年前的產房：母親正在血泊中掙紮，接生婆的翡翠梳子刺向嬰兒太陽穴。當她抓住梳子反刺時，鏡墟開始崩塌......
晨光刺破陰雲時，林夏在社區衛生站醒來。護士說她暈倒在老宅廢墟，高燒三日不退。窗台上的野菊沾著露水，病床櫃擺著個褪色的樟木箱，箱蓋內側用血寫著：
「鏡墟未滅，靜待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