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未散盡時，林夏已經站在了\"半糖\"咖啡店的操作台後。蒸奶器發出的呲呲聲與街道的車流聲交織，玻璃櫥窗上的水汽模糊了外麵行道樹的輪廓。這是她出院後找到的新工作——吧台正對著街角的古玩市場，透過氤氳的咖啡香氣，能看見\"聽雨軒\"褪色的匾額在晨光中若隱若現。
\"兩杯馥芮白，一杯冰美式。\"新來的兼職生蘇雨將點單牌掛在出餐口。這個紮著丸子頭的女孩總戴著副金絲眼鏡，手腕上的翡翠手鏈在晨光中泛著溫潤的光。林夏的目光在那抹翠色上停留片刻，忽然想起婉清棺中滑落的耳墜。
\"夏姐，冰美式要加雙份濃縮嗎？\"蘇雨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女孩正踮著腳擦拭吧台後的裝飾鏡，鏡框上纏繞的綠蘿藤蔓垂落下來，在她肩頭投下細碎的陰影。
\"照常就好。\"林夏按下咖啡機開關，深褐色的液體在玻璃壺裏打著旋。三個月前的那場大火仿佛被晨霧稀釋成了模糊的噩夢，唯有心口那道淡粉疤痕會在陰雨天隱隱發燙。她下意識摸了摸鎖骨處的朱砂痣，那裏不知何時又新添了兩顆。
門鈴清脆作響，裹著駝色大衣的男人推門而入。常客周明遠照例坐在靠窗第三桌，那裏能清楚望見古玩市場入口。\"老規矩。\"他朝這邊揚了揚手機，屏幕上是未關閉的新聞頁麵——《青城醫院舊址驚現詭異銅鏡陣列》。
林夏端去咖啡時，瞥見他平板上放大的航拍圖：七麵銅鏡呈北鬥狀排列，中央的焦土隱約可見八卦紋路。\"聽說警方請了民俗專家。\"周明遠忽然抬頭，鏡片後的眼睛閃著探究的光，\"林小姐怎麼看這些怪事？\"
蒸奶器的尖嘯適時響起。她轉身時撞落糖罐，方糖滾落在地板上畫出奇異的軌跡。\"小心。\"蘇雨不知何時蹲在身側，翡翠手鏈擦過她腳踝的瞬間，冰涼的觸感讓林夏想起太平間冷櫃的溫度。
午後陽光斜照進落地窗時，林夏正在清點新到的咖啡豆。蘇雨哼著不知名的小調擦拭虹吸壺，翡翠吊墜從衣領滑出，在鎖骨處晃出一道幽光。林夏忽然注意到那吊墜的紋路——分明是簡化版的青銅儺麵。
\"這墜子很特別。\"她狀似無意地開口。
\"祖傳的老物件。\"蘇雨的手指撫過翡翠表麵，\"奶奶說能辟邪呢。\"玻璃櫃台的倒影裏，吊墜的紋路突然扭曲成甲骨文的\"囚\"字，又在眨眼間恢複如常。
暮色漸沉時，林夏在更衣室換下圍裙。鏡中人的鎖骨處，七顆朱砂痣泛著詭異的紅。她想起昨夜清點庫存時，在後巷垃圾箱旁看到的黑貓——那畜生蹲在陰影裏，琥珀色的瞳孔映出她身後飄蕩的白影。
\"要關店了哦。\"蘇雨的聲音從外間傳來。女孩正在給綠蘿澆水，水珠順著藤蔓滴在鏡框上，蜿蜒的水痕恰似井底的青銅紋路。林夏抓起外套時，瞥見蘇雨的倒影在鏡中停留了半秒，那抹微笑的弧度與婉清掀開蓋頭時的表情如出一轍。
步行回家的路上，手機推送了最新消息：醫院舊址的銅鏡在轉運途中失蹤。林夏駐足在十字路口，霓虹燈牌的紅光將她的影子拉長投在報刊亭玻璃上。當交通燈由紅轉綠時，她看見自己的影子忽然多出一截——像是有人緊貼身後，手指即將搭上她的肩膀。
老舊公寓的電梯發出年邁的呻吟。林夏按下五樓按鍵時，金屬轎廂突然劇烈晃動。頂燈忽明忽暗間，她看見鏡麵廣告牌上映出七十二個重影，每個\"自己\"都在用不同年代的凶器刺向心口。當電梯門終於開啟時，對門鄰居家飄來紅燒肉的香氣，電視機裏正播著晚間新聞。
鑰匙轉動第三圈才打開房門。林夏習慣性地摸向牆上的複古銅鏡——這是房東留下的唯一裝飾。鏡麵今日格外渾濁，像是蒙著層化不開的霧。當她伸手擦拭時，指尖觸到某種粘稠的液體，暗紅的水珠順著鏡框滑落，在木質茶幾上彙成逆北鬥的圖案。
手機突然在包裏震動。周明遠發來張模糊的照片：深夜的古玩市場，有個穿香雲紗的身影正在\"聽雨軒\"前焚香。月光照亮那人腕間的翡翠，雕花正是蘇雨佩戴的儺麵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