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半糖\"咖啡店的百葉窗，在淺灰色水磨石地麵上織出細密的光網。林夏將新到的埃塞俄比亞咖啡豆倒入玻璃罐，深褐色的豆粒碰撞出沙沙輕響。蘇雨踩著開店的鍾點推門而入，發梢沾著晨露，翡翠吊墜在米色高領毛衣外晃出一道幽綠的弧線。
\"夏姐早！\"她輕快地係上墨綠色圍裙，手腕上的銀鐲與咖啡機金屬外殼相碰，\"叮\"的一聲驚飛了窗台上的麻雀。林夏注意到那銀鐲內側刻著細密的紋路，像是某種微型甲骨文。
周明遠照例在九點十五分推門，駝色大衣挾著深秋的寒氣。他今天沒帶平板電腦，取而代之的是本泛黃的線裝書，封皮上《青城地方誌》幾個楷體字被磨得模糊不清。\"雙倍濃縮。\"他衝林夏頷首，食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書頁邊緣的茶漬。
咖啡機蒸汽噴湧的聲響中，林夏瞥見那本地方誌恰好翻到\"民俗篇\"。泛黃的紙頁間夾著張老照片，拍的是民國時期的古玩市場，\"聽雨軒\"的匾額清晰可見，門前站著穿香雲紗的窈窕身影。
\"您的咖啡。\"蘇雨將骨瓷杯輕放在柚木桌麵，翡翠吊墜垂落的瞬間在杯沿投下陰影。周明遠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姑娘這墜子，可是家傳的？\"
玻璃壺裏的咖啡液泛起細微漣漪。林夏擦拭著虹吸壺的手微微一頓，聽見蘇雨帶著笑意的回答：\"奶奶說這是太姑婆留下的嫁妝，能保平安呢。\"
午後三點的人流低穀，林夏在後廚清點庫存。裝咖啡豆的麻袋堆在牆角，隱約透出某種檀香混著銅鏽的氣味。當她搬開最底層的麻袋時，一塊巴掌大的銅鏡碎片正靜靜躺在牆縫間，鏡框上的暗紅漆紋與醫院廢墟中的如出一轍。
\"需要幫忙嗎？\"蘇雨的聲音驚得她差點打翻咖啡豆。女孩倚在門框上啃著蘋果，翡翠吊墜在陰影中泛著詭異的熒光。林夏用腳將碎片踢進陰影：\"不用，你去檢查下冷藏櫃的牛奶保質期。\"
暮色降臨時，古玩市場的燈籠次第亮起。林夏鎖上店門，看見\"聽雨軒\"門前停著輛黑色商務車。穿中山裝的老者正指揮工人搬運木箱，箱角露出的銅鏡邊緣在車燈下泛著寒光。她摸出手機想拍，卻發現鏡頭裏根本照不出那些木箱的輪廓。
公寓電梯的鏡麵廣告屏正在播放醫院舊址改建新聞。當畫麵切到銅鏡陣列的航拍圖時，屏幕突然閃爍雪花點，林夏的倒影在噪點中扭曲成七個重影，每個都穿著不同年代的服飾。她迅速按下五樓按鍵，後背滲出冷汗。
鑰匙剛插進鎖孔，對門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獨居的張老太太顫巍巍開門，渾濁的眼球直勾勾盯著她：\"姑娘，你身後跟著穿綠衣裳的女人。\"老人枯槁的手指指向虛空，\"打著油紙傘，傘骨是青銅的......\"
夜半時分，林夏被持續的水滴聲驚醒。浴室鏡麵蒙著厚重水霧，指尖劃開的痕跡裏，隱約可見蘇雨的臉龐。她穿著香雲紗旗袍站在\"聽雨軒\"內，正將翡翠吊墜按進某麵銅鏡的凹槽。水珠順著鏡框滑落，在地磚上彙成\"戌時三刻\"的血字。
手機突然震動，周明遠發來文檔截圖。放大後的老照片裏，\"聽雨軒\"老板娘頸間的翡翠吊墜，與蘇雨佩戴的紋樣分毫不差。文檔末尾標注著拍攝日期：1937年10月23日。
晨霧未散，林夏提前來到咖啡店。吧台後的裝飾鏡蒙著層灰白水霧，她伸手擦拭時，鏡麵突然映出古井景象——七十二盞蓮花燈在井底漂浮，每盞燈芯都蜷縮著個翡翠梳的虛影。蘇雨推門而入的瞬間，幻象煙消雲散。
\"夏姐今天好早。\"女孩哼著江南小調擦拭虹吸壺，翡翠吊墜在晨光中流轉著詭異的光暈。林夏注意到她指甲縫裏沾著暗紅色碎屑，像極了青銅器上的鏽斑。
當周明遠如常推門時，林夏將雙倍濃縮放在他慣常的位置。咖啡杯底壓著張字條：\"今日特調——1937年的聽雨軒。\"男人鏡片後的瞳孔驟然收縮，指腹撫過杯沿的裂璺，那裏正對著照片裏香雲紗女人的腕間銀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