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後記(1 / 3)

孔子說:“五十而知天命。”什麼叫“知天命”,我的理解是,人到了這個年紀,應該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到底能幹點什麼,命中注定該幹點什麼。

一晃,自己已經越過五十歲了。而先前,曾經覺得離五十歲那麼遙遠。時光催人老,這個世界上,最無法征服的,最無情的,就是時光,就是歲月。五十年,主要幹了三件事:上學,當兵,寫作。故鄉在魯西平原上,離黃河很近,離貧窮更近。父母都是農民,沒文化,處於社會最底層,靠出力流汗拉扯幾個孩子,日子艱難得很,上學可是一件頂頂奢侈的事。祖父認為讀書無用,白糟蹋錢,上學的孩子“坑爹”,於是反對我上學,希望我早點退學,下地掙工分。母親堅決不幹,說不讓兒子上學,不但“坑兒”,到頭來更是“坑爹”。正是在母親頑強堅持下,我讀完初中讀高中,然後於一九八○年參加高考,竟然考上了軍校,成為改革開放之後,也許是解放之後,村裏頭一個考上大學的人——命運就這樣被改變。

從我十六歲上軍校算起,至今已當兵三十五載,算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兵了。當兵,沒做出軍人該做出的成績,沒吃過多少苦,沒有建功立業,隻是在基層部隊晃蕩幾年,就到機關寫公文材料,不久又開始寫小說。一九九三年,二十九歲的我成為軍隊專業作家。當兵的歲月,其實有一大半與寫作為伴。

現在回頭總結,自己愛上文學創作,與讀了一些小說有很大關係。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我剛剛邁入青春門坎,無聊之際,讀了王蒙、劉心武、張賢亮、李國文、叢維熙、蔣子龍、魯彥周、張一弓,以及軍隊作家徐懷中、李存葆等人的小說。當時這些作家最大的一個特點是(那時候幾乎所有的中國好作家都是如此),他們站在時代的潮頭上寫作,勇於揭示民族的苦難,反映人民和社會的疾苦,點燃被壓抑的人性的光輝,直麵人生,直麵社會現實;他們讓文學走在了時代前列,開創了新時期文學的空前繁榮。換言之,那個時候我讀到的中國小說,強烈的政治色彩與充沛的文學激情相融彙,讀來痛快淋漓,作家敢說真話,尖銳大膽,讓人讀後大呼過癮。

於是,你就很難舍棄它。

就這樣我愛上了文學。

好景不常在。十幾年之後,大約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文學之樹已呈現出凋敝之態,後來愈發不堪。文學的衰落,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多元文化的爆發和大眾娛樂的狂飆突起,文學空間被擠占,讀書人越來越少,文學後備力量流失嚴重。

作家本身有沒有責任?

我認為,責任不小。正是從那個時候起,不少作家寫作越來越小眾化,不關心現實,遠離時代,缺乏擔當,熱衷於描寫杯水風波、雞毛蒜皮、家長裏短,不痛不癢,自說自話,顧影自憐。本來社會上有兩種人最需要為民族擔當,一種是有良心的政治家,一種是有良知的知識分子,作家是其中重要的組成部分。結果,作家部分缺席,不去關心國家命運、民族未來,很少出現振聾發聵的作品。你不關心時代,時代就會拋棄你;你不關心大眾,大眾就會拋棄你;你不關心生活,生活就會拋棄你。就這麼簡單。

當了十年專業作家之後,我感覺文學創作已如雞肋,棄之可惜,食之無味。作為軍旅作家,不能去抒寫基層官兵的精神苦悶,反而要重複以前的作品,我看不到創作希望。二○○三年前後,我暫時放棄了小說創作,開始寫電視劇本。有人認為寫劇本是為了錢,我不否認有這個原因在裏麵,但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希望知道自己作品的人多一些。辛辛苦苦寫一部小說,賣一萬冊都困難,壓根兒沒有幾個人讀,你還有心情寫嗎?寫一部電視劇,哪怕再差,隻要能在衛視播出,就會有成千上萬人觀看,罵也好,誇也好,作為編劇,總能滿足一點小小的虛榮心,對吧?這也是一些作家轉行寫電視劇本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