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雅軒。
風雅軒是長安城裏最有名氣的風雅之地,它供文人騷客在這兒結社交友,自是一派繁華清雅景象。
暖陽的照耀下,兩道人影踏著赤紅的楓葉破光而來,且行且笑,瀟灑俊逸。
淡墨長衫的少年微揚下顎,看清了所到之處,習慣性地皺了皺眉。
“襄尺,為什麼帶我來這裏。”
綠紗衫映襯下,俊秀如神的少年沈襄尺微微露出笑容,默然揚步走了進去。
兩個少年才俊踏入大門,閨樓上的女子紛紛推窗窺視,心下均是一片愛慕之情。
沈襄尺微笑看著這一切,突然轉過頭來對蕭自斂朗聲說道:“我決定從今日與你並肩而戰,共同找出這背後的鬼魅。而今第一步,便是要看你的了。”
蕭自斂狐疑地盯著沈襄尺。
“我告訴你,我知道的第一件事—水榆繇還活著!”
聽罷此言,蕭自斂心中驀地一酸,年輕的臉上即刻笑容引退。
“你騙我!”
沈襄尺嘻笑著轉過身去。
“如你所猜測的,莫小魚就是水榆繇。”
蕭自斂的心砰砰亂跳,無數次在心底疑惑的事情,始終難以相信。如今沈襄尺如此一說,即刻狂喜、苦澀、酸楚彙在一起。那次看到莫小魚從身邊走過,心的確很痛很痛,可是根本鼓不起勇氣伸手挽留,懦弱地看著她清澈美麗的眼眸蒙上一層水霧,彙成一滴淚墜了下來。而今心頭恍然一震,其實早該知道了吧,兩個相愛的人卻若即若離還在尋找對方,互相試探觸痛。此愛讓人癡狂,一世又一世,輾轉輪回永不相忘。兩個人溶在相思之中,是不是就會變傻,明明猜出了是她,卻不敢確定,還要他人出言挑破方才願意相信嗎?愛人,一直不曾離去。
沈襄尺看著怔在陽光裏的少年蕭自斂,方才20歲的年紀,眉頭卻綴滿了蒼桑。微微揚起嘴角,其實自己也不清楚吧,隻是希望天地間可以再多一對相愛之人。他耀耀的星眸哀歎地凝視遠方高爽的蒼穹,默默地歎息,榆繇姐姐,你不會怪我吧。你也希望自斂哥可以放棄這不該有的虛妄和執著吧。
愛人之間最無奈的距離,便在生死之間。
“天音閣,莫家小姐會在那兒與長安琴師們談習琴理。”沈襄尺一直背對著蕭自斂說話,淡定從容的微笑。在心底默默地想,自斂哥你還可以愛上第二個人,可是我啊注定這一生都是虛妄地守候了。
最後一個字音剛落,那個淡墨色的身影便一閃而過。沈襄尺也從容地揚步踏入了禦香樓。
風雅軒院牆內,共有四座樓閣。禦香樓乃是溫柔鄉,禦劍樓是一座劍閣,二得即占了一個“風字”;天音閣乃是琴室,天成閣則是文人墨客論詩研畫之處,合占了一個“雅”字。
禦香樓雖是溫柔鄉,便其中女子卻隻賣藝不賣身,盡管僅是這般而已,入樓費亦貴得嚇人。沈襄尺踏進禦香樓,便向九兒的繡房走了過去……
蕭自斂急走在長長的走道之間,天音閣的廳室之內並沒有莫小魚的身影。蕭自斂此刻額前早已浸滿了汗,四周變得靜極,隻看到許多人在不停穿梭,卻沒有喧囂的聲音,隻可以聽見自己的喘氣聲和心跳聲。
天音閣後有十來間休息的內室,蕭自斂一個個都推開了房門,卻找不到那熟悉又哀怨的身影,慢慢地隻剩下最後一個房間了。蕭自斂邁近門前,心跳變得很快很快,心頭又浮現出水榆繇甜美的容顏。胸口因為緊張而不安地起伏。他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推開了房門。
層層的白紗幔之中,的確安靜地隱約現出一個白色溫柔的身影,蕭自斂焦急俊秀的臉上終於融出一個幸福的笑容,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好像那些安靜幸福的曲調還在耳邊不停地回蕩。
蕭自斂斜斜倚在門框旁,側過臉來凝視著那個曼妙的身影,露出孩子氣的安靜純澈的笑容。
微笑靜寞良久,臉上滑下淚來。
突然,他的心恍然一涼,莫小魚輕柔夢幻的背影在銀鈴一般的笑聲中輕輕動了一下。蕭自斂一下子看到了莫小魚身後尉遲柔那清秀謙和的笑顏。
長安尉遲家的公子柔!
又是他!!
蕭自斂皺著眉頭閃身站定在那兩個白色身影中間,層層的白紗幔隨著那淡墨的身影揚了起來,暖融的秋陽照耀在三張年輕的笑臉上。
蕭自斂俯身看著莫小魚,悲哀地微笑著,安靜的臉眉更像一個少年君王。尉遲柔盤腿而坐,謙和的目光直視前方,臉上那溫文爾雅的笑容,不知是對莫小魚的,還是對那個俊秀少年的。莫小魚揚頭盯著蕭自斂,臉上還掛著方才不曾收回的笑容,清澈的眼眸彎成一個絕美的弧度。
蕭自斂望著莫小魚臉上那明媚笑容,心中驀然一痛,伸手用力抓住了莫小魚的手腕,拉著她向前走。
莫小魚看著蕭自斂可怕的表情,那樣悲哀的笑容,像是瀟灑的少年君王,敗了戰之後灑然的笑容。心痛的感覺告訴她,她還沒有將他忘卻啊。傻傻地讓他拉著,向前走了兩步,另一隻手腕突然一緊,她和蕭自斂同時回頭,白色綢衣上是一隻修長白晳的手。
尉遲柔緩緩地站了起來,堅定地抓著莫小魚的手謙和地微笑。
蕭自斂癡癡望著莫小魚一笑,柔聲說道:“榆繇,跟我走。”
莫小魚側過頭來凝視著蕭自斂,原本恬美的笑顏慢慢褪卻,就這樣揚頭直視了良久良久,冷冷地說:“搶歉。”心同時一緊。
蕭自斂一下子僵住了,怔怔鬆開手,木納地呢喃:“榆繇,你一直不願意認我是不是因為他。”
莫小魚方才聽見水榆繇那個名字時心就忽然一痛,感覺委屈地快出來哭了,但此時卻生生止住,吸了一口氣,堅定地說:“是。”
“你不是說,死了也要在一起的嗎?”蕭自斂幾乎咆哮起來,可是他的表情越是癡傻,莫小魚心中越是絕望難過。
“可是,我不愛你了。”淚眼朦朧中,莫小魚冷下心來微笑著說。
“你騙我!”
“那你看好了。”莫小魚轉過身去踮起腳尖把嬌豔的紅唇貼到尉遲柔的唇上,輕輕吻著。尉遲柔傻傻地愣在了那裏。
三個人之間的空氣刹時凝結,像是有一個世紀那麼長久。
一絲白紗綢緩緩滑落,她的皓腕被他堅定地牽著。
莫小魚側過身子背對著蕭自斂形甩開了他的手,拉著尉遲柔走了出來,一滴晶瑩的淚同時無聲地劃落。
一對璧玉人兒走了出去,層層白色紗幔之中,那個墨衣少年終於跌坐了下來……
大街上一對白衣璧人一前一後默默走著,莫小魚突然故作輕鬆地笑了笑。
“尉遲,你的初吻哦。”
尉遲柔的臉早已赤紅,尉遲家一向家規甚嚴,這還是他第一次和女子……突然喉間一陣幹澀,他鬆了鬆衣領,手指觸到了衣服下那塊平坦的肌膚,心中一冷。明白莫小魚隻是把他當作是女子而已,臉上的紅潮便也慢慢褪卻。
“尉遲,你為什麼不說話?”
“……”
“尉遲,你生氣了嗎?”莫小魚甜美地帶著淚痕的臉上露出歉意的笑容:“對不起……”
“莫小魚。”尉遲柔轉過頭來憐惜地看著她的臉。
“現在,應該是我來安慰你了吧。”
“……”
尉遲柔注意到莫小魚漸漸緩慢下來的腳步,側臉上哀傷的表情,心中突然一陣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