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歸路晚風清,一枕初寒夢不成
皇甫鈞娶第七房姬妾過門時,隻瞟了一眼,連看都懶得看。本不是明媒正娶,隻不過圖眉眼的那一分相似而已。很多人都問他這些年找了一個又一個相似的人偶,正主兒到底是誰?
陳蛟若在席,每每冷笑不語,眾人便也噤聲。
“你又何必裝好人。”皇甫鈞閑閑斟滿杯中酒,“最後他也不是你的。”
陳蛟抱臂笑了:“我現在確定你確實是沒有心的。”
皇甫鈞美人在懷,眼神散漫語氣輕佻:“人都死了,說這些有什麼用。”
於是陳蛟一章震碎他麵前杯盤狼藉,他一揮手任由懷中孌寵散去,“你隆運行現下百事纏身,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我不與你為難,你清醒些。”
陳蛟一字一句對他說:“我很清醒,我永遠也不會相信他死了。”
而後陳蛟當著他所謂老友的麵摔碎了世間僅剩的最後一瓶“無憾”,“我知道你打破了冰棺,為了他我不希望再有這種東西現世。如果你還能清醒過來,就給自己積點德罷!”
而後陳蛟毅然決然離開,他們從此兵戈相見。
再沒有結盟,沒有兄弟,沒有顧無魚。
皇甫鈞於是笑了,他冰冷表情也有些微龜裂。那一絲笑意極之牽強地攀附上他的嘴角,他舉杯向明月虛敬,而後一飲而盡。
“……我可是清楚得很。”他對自己喃喃自語。
——顧無魚死了,這件事他真的很明白。
就算不是肉身的死亡,他也知道曾經隻屬於他的那個人已經死在了漫長的等待中。他打碎冰棺,找那麼多像他的不像他的人,也不過是為了證明自己業已從那種漫長等待中解放。
他想顧無魚活著時自己犧牲掉他去救活另一個人,現在他死了,自己卻要放棄一切——這無比荒謬的舉動令人連笑都覺得無聊,但多少也算一點補償。
隻是不知道這補償究竟是徒勞獻祭給顧無魚,還是反噬了他自己。
記不清是第幾年,他終於見到顧無魚的墓碑。在那一刻他突然想起,顧無魚曾經笑著要求,若身死,隻求些薄紙以祭。而他撫摸著那塊青石碑,墓碑上刀鑿斧刻的字跡在他眼裏深深淺淺,一霎眼俱成讖言。
他的手突然痙攣,他想起自己從未給顧無魚燒過紙錢。而這漫長的死後身前,他沒有對他好一點。
不過也許已經不需要了,一直以來都不需要。
陷在各自的夢裏的人看不清彼此的麵龐,他以為顧無魚的一腔熱忱隻是愚忠的表現,還暗自嘲笑過這舉動愚蠢。出於憐憫他不會告訴對方真相,但也就僅此而已。
然而今日四野風涼,他突然開始反思自己的譫妄。
他從來沒有過愛上一個人的勇氣,之所以能守護鍾鴻那麼久,不過因為他是個靜止的死人。說什麼都不會泄密,無論怎樣投入感情也不會遭到背離。
皇甫鈞一向很滿意自己的處理,父親的慘劇他見識過,並且不想重蹈覆轍。